冶秦王府。
后院偏殿内门窗紧闭,一男子剥光上衣,一女子调笑声不止。
“王大少爷,您夫人若是知道你我青天白日下欢好该如何,妾身不会被责罚吧。”
男子丝毫不理会,语气轻蔑:“这府中还轮不到她说话。”
忽地,一阵匆忙的脚步传来,不像是三两个人。
“王暮,你给我滚出来!”
闻声,那女子花容失色。她纵是再放荡,也怕极了这王夫人。
刚匆忙穿好衣,房门被一脚踹开。为首的是几个大汉,王夫人身旁两个老婆子和几个女使。
“你媳妇儿怀着孕你就如此急不可耐?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拖出去打死。这逆子给我关到柴房里,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老爷也不行!”
话音刚落,两个大汉三下五除二把那女人打晕了拖出去。
南雨霏挺着肚子闻声赶来,满眼愤恨。
“你个贱人告我的状,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王暮咬着牙就要挣脱大汉的钳制,王夫人快步上前狠狠甩他一巴掌,瞬间安静。
“混账东西,是我自己来的,你也打死我!”
王暮被带走后,南雨霏无力地坐下,眼神空洞。
想到这样的闹剧还要持续数十年,心中只觉得深深的绝望。
她能做什么?
就算有王老爷王夫人护着她,可待百年之后,谁又能替她出头?父亲,兄长?
父兄在军中被王家牵制着,又能如何?
她抚着小腹,许多时候竟生出一个念头:孩子不要出生。
有这样的父亲,只怕会痛苦一生。
萧府。
送元嘉一行离开,南愚回到房中拆着师父给的新婚礼物,此时萧陵川正好端着小食进来。
红色喜布下,隐隐地听见清脆悦耳的声音。她轻轻揭开一角,一只有些年久却精巧非常的铜铃,像是个相识已久的故友,只让她觉得无比熟悉。
白卿!这只和白卿那只一模一样,只是他的明显新许多。
“这是空名大师所赠?”
南愚回头,萧陵川背着光,她瞧不清他的容颜。
“嗯。过几日你陪我去南普道看看师父吧。”
“既然是空名大师所赠,便将它戴在身上吧,总不会出错的。”萧陵川放下小食,一如既往地温柔,语气中却始终带了几分凉意。
在萧府没住几日,他们便搬去了新宅。新宅离萧府很远。南愚粗略看了看,倒是个风水宝地。照理说本应办个乔迁酒,但近来许是太过操劳,萧陵川身体有些不大舒服,便暂且搁置了。
萧陵川说:“我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给你,还是分房睡吧。”
南愚想,既然是他提出的,那这样也好。
刚搬进去住的那几日,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但相处越久,南愚越觉得萧陵川行为习惯不大对劲,却说不上来。她曾趁着他熟睡之时偷偷溜进房间摸过他的脉象,也曾借着法串偷偷探查周围是否有邪祟之物,但一切都太过正常。偏偏他的身体白日里又瞧着有点虚弱,没别的法子,她只当是大病初愈,经常采买些补药稍稍给他补元气。
一日,萧夫人来信,谈起了乔迁酒这件事。大约是搬来也有两个月了,虽然两人过着小日子,不必大操大办,但宴请双方家里人来吃一顿酒,这样才算合礼数。
南愚想着,自从归宁后,也有许久没有同家中父母吃顿饭,这也倒是个好机会。午后她正写着帖子,萧陵川轻轻握住她手中的笔。
“写个帖子不累,你进去休息吧,外边风凉。”
“你都说了这不累,我若是这点儿事都要偷懒,岂不真成了个废人?”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似有似无,痒痒的。
南愚从他臂弯中溜出来,萧陵川见状嘴角只勾起一抹浅笑。
“你的字真好看。”
的确,萧陵川的字飘逸自由,起落之间尽见风骨。南愚的字虽然说不上同南雨霏一般好,但也只能勉强称得上娟秀。
“最初和阿姊一起读书时,女夫子常常说我的字扭得像条虫。”南愚在一边坐着瞧,一边喝着冷茶。
萧陵川蘸墨时,默不作声地把那壶冷茶挪开。
“我总觉得,你不是萧陵川。”
南愚话音刚落,萧陵川手一滑,险些打翻手边的茶碗。
“这是何意?”
“没什么,就觉得好像成亲后,你换了个人一般。像极了……一位旧友。”
萧陵川哭笑不得:“这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十日后。
母亲和姨娘同萧家父母约着早早地便来了,在院子里到处走走,连连夸赞这院子虽不大但却十分雅致,一时一景,一步一画。
南雨霏与王暮则来得迟些,将近中午了才赶到。
至于父亲和兄长嫂嫂则实在没有必要大老远跑来,只叫母亲代为转交贺礼。师父这些日子外出游历,也是请师姐师兄代为送礼。用过午饭后,师姐一行人又匆匆忙忙赶回去处理南普道的事情,其余宾客则凑着打叶子牌。
南雨霏有孕,南愚陪着她休息会儿。
“阿姊,这是我问了师姐可以安神保胎的草药,看着你脸色不大好,一会儿回去别忘了。”
“鱼儿长大了,阿姊很高兴。”
“对了,之前我送的那条手链中间有颗珠子始终不大妥当,阿姊你将它取下,我这会儿便换颗新的。”
南雨霏却支支吾吾地,似乎隐藏什么,不敢将手腕处的手串取下。
南愚一把拉过她的手,掀开衣袖,几道红痕赫然醒目。
“这是什么?”
她面无表情,语气极冷。
“这是我之前不小心伤的。”
南雨霏有意隐瞒,她也不说破。
“那阿姊可得当心些才是。”
两人正僵着,王公子进来了。南愚心中冷哼一声,既然碰上了,便得好好聊几句。
她端来茶点,这个姐夫一脸心疼地把糕点挪在南雨霏面前。
“姐夫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雨霏阿姊不爱吃蜂蜜。”
糕点上淋了淡淡一层金黄剔透的蜜汁。
“哦对,是我不好,给忘了。”
南愚在一旁双手环胸,笑得轻蔑:“我说错了,是我不爱吃蜂蜜。姐夫你也尝尝,我亲手做的。”
“鱼儿!”南雨霏脸色忽变,不敢直视那个男人。
他恶狠狠瞪了南雨霏一眼,随即满不在乎的模样。
“姐夫,今夜阿姊留宿在此,你没意见吧?”
用过晚饭,南愚同萧陵川送双方亲友上车。
车马将行,她冷不丁问了南夫人一句:“母亲,若雨霏阿姊过得不好,您该如何?”
南夫人浅浅望她一眼,眸中掠过一丝担忧,而又恢复成一副静若死水的雍容模样。
不用说,她明白了。
南愚冷笑,不自觉地撇了身侧的阿姊一眼,想起了那惨死的张李氏。
如今她们二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有何分别?
从前她不能改变张李氏既定的命运,不代表未来不可能。
天色将晚,车马远去,逐渐消失在沉沉暮色里。
无人发觉之时,双眸渐渐变得深沉冰冷。
“鱼儿,我们进去吧。”
南雨霏声线一如既往地温柔。
她回头一瞬,双眸清明,笑意浅浅。
南愚洗漱完去找南雨霏一起睡时,萧陵川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今日你何故将阿姊留下?”
南愚不动声色地将他紧握的手放下:“我同阿姊许久未说话了,今夜聊聊天不行吗?”
萧陵川紧紧盯着她,沉声道:“阿愚,我知你心中愤愤不平,但你不能轻易对他动手。”
她只觉得莫名好笑,若她都不管这个亲阿姊,还有谁会管?
父兄吗?
他们二人掣肘于王家,怎么可能动手?
夫人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家再强大又如何,如今数十年过去,当家人如何还不一定呢。
至于她自己,嫁入萧家后,自有萧家做靠山。就算她做了什么被查到,王家也不敢轻易追究。况且就算不靠萧家,她一人也可以。
“你这是在警告我么?”
“你知道我并非此意。”
“恕我愚钝,听不懂你这话里的意思。”南愚笑着,眼中却没了温度。
萧陵川知道她是生气了。
他语气稍缓,轻轻拉过她的衣袖:“阿愚,先不要着急,一切天定,信我可好?”
南愚没有搭理他,甩了袖径直离去。
修竹园。
南雨霏换上了舒身的寝衣,坐在等下替南愚缝补着衣衫上被勾破的绣花。
“阿姊,天黑了你别做这些,当心伤了眼睛。”
“我也不能替你做什么,只有这些小事。”说着,她红了眼睛。
南愚不语,只默默等她绣完最后一针。
南雨霏的女工很好,看不出任何痕迹。只是指尖触及处,还是稍有不同。
“找不到这绣花原本的丝线,便草草修补了下。”
“阿姊,我性子不好你是知道的。”说着,南愚的手轻轻撩开南雨霏另一只衣袖,旧痕新伤交织,她仿佛看到了这温纯女子鲜血淋漓的模样。
长吸一口气,她绝不会让阿姊成为下一个张李氏。
“鱼儿,我现在只想把孩子生下来,不想再多事。”
“你不想多事他却会变本加厉!”
“鱼儿!听阿姊这一次。”
南愚压制住心中的怒火,至多再给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若再发生,可怪不得她心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