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冲天,浓烟滚滚,屋里的人缩在角落,眼里透露出绝望,嘴角却依然自强不息的不肯垂下,
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喉咙发干,脑袋发胀,胸口隐隐作疼,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她轻促的笑一声,就这么死了,真的是不甘心啊。
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却一直是被人玩于股掌之间的蠢货,
身处地狱,她早以将生死看淡,可真正直面死亡时,她还是会恐惧、绝望、渴望活着,想不顾一切去见那个人。
“算了,死就死吧,大不了上了奈何桥不喝孟婆汤,十八年后再去找他。”她闭上眼睛,认命了。
门突然被一脚踹开,那个把她扔进屋的男人徐步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一把扼住她颈脖,轻笑道:“害怕了吗,我的小宝贝?”
像是又看到了生的希望,她抓住他的手,拼尽全力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救…我,我…听…话。”
男人听后很开心,拽住她的长发拖出门外,放肆的笑着……
……
林肖下车时就感觉陈爻的脸色不对,当时没多想,直到习惯性摸烟时突然想起,那个人说过肺在一次大火中受过伤。
她说的轻描淡写,不过这人如今惯于伪装,脸上永远挂着想被挨揍的笑容,那脸皮底下到底藏着几分真心,谁人知道。
林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旁,车窗开着,陈爻双目紧闭,身体直挺挺的坐在位置上,脸色难看至极,
“陈爻……”
林肖刚把车门拉开,那个人立刻将他扑了满怀,陈爻把脸埋在他胸口,身体微微颤抖,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差点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幸好…”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林肖却听懂了她的意思,
多年的刑警生涯,除了楚佳琪走的那俩年过得浑浑噩噩,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质,很多事情早已让林肖学会冷静克制,可怀里的人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他从没见过的脆弱无助,这样的她,不由让他心底生出几分心疼,
垂在一侧的手抚上了她的头,轻轻抓了抓她头发,林肖不仅没有安慰,还很煞风景的说道:“别以为这样靠在帅哥身上就可以给你宽大处理,这么大的火陈总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办吧?”
听到他如此这般不解风情,一时失态的陈总不由身体一僵,不过很快她便调整好情绪,与他错开一步,嘴角一提,笑道:“又不是我放的火,金海岸还在整顿中,它那么烫手,我早已脱手,抱歉,让大家失望了,现在老板依然不是我。”
林肖:“你这什么意思…金海岸到谁名下了?”
“许京冠啊。”陈爻理所当然:“金海岸只是周氏一小支股,说好听点这是老东西送我的死后财产,但董事会想换老板我也没办法,干脆不要了,把股让出去,换点真金白银不香么。”
林肖白了她一眼:“真的?”
陈爻:“骗你罚我睡不到你。”
这句林肖当没听到,说真的这些年他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有,但像陈爻这种精明到缺心眼的还是第一次,
可事情哪有那么巧,她刚推出金海岸,这里就来了一场大火。
林肖有点怀疑:“这事跟你没有关系?”
陈爻笑了:“怎么,林警官如此不信任我?”
看样子是真不相信,林肖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把她请到局里喝茶。
直到隔天中午伤亡人数统计出来,受伤32,死亡3。
死的三人很特殊,一个肇事者,是个三十多的男人,叫张民,男人跟金海岸没关系,他是名校毕业却郁郁不得志的倒霉人,有直接关系的是他老婆,老婆年轻漂亮,在金海岸当班,时间久了自然学会了风月场所的潜规则,男人知道后,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的不得志,越想越觉得窝囊,于是抱着视死不归的精神,打算报复社会,去金海岸放了一把火,打算同归于尽。
那第二个就有意思了,正是许京冠的助理兼小老婆,郑多霓。
第三位,身份不明,面目已毁,大数据正在查找。
但还有一人,好像也没幸运多少——许京冠,一场大火把他烧的半死不活,那张斯文败类的脸也毁了一半,吊着一口气躺在医院靠营养液续命。
这次,陈爻待遇还不错,没坐在审讯室,被林大队长请到他办公室,荣幸得到一杯茶。
宋敏进来汇报情况时,林肖没让她回避,有幸让她听到了许京冠这倒霉孩子的状况。
陈爻嘴角含笑,看样子听的心情非常愉悦,
林肖抽空瞄了她一眼,见她笑的开心,有点闹心的问:“陈总也觉得这次大火是个意?。”
陈爻懒懒散散的坐在椅子上,听林肖问她才勉强坐直身体,稍微坐出一点正经样才道:“六楼,我很好奇肇事者纵火是从安全通道走的,还是电梯直接走的?已经死无对证了吧。”
她点到为止,林肖点点头,抬头对宋敏说:“我也这么想的,六楼是金卡包厢,只有持金卡的人才可以坐直达电梯,我猜这个人如果真的蓄意放火肯定会选择无人走的安全通道,可拎一桶汽油出门又不是拎一瓶雪碧,如此醒目的靶子怎么可能没人发现,毕竟金海岸的门卫还是比较会看人下菜的,不会什么人都放进去,那这个张民又怎么能轻而易举去放火。”
宋敏‘嗯’了一声,目光在陈爻身上停留两秒才问:“这个有待查证,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林肖:“先把那个张民老婆提回来问明白,找两个人看好许京冠,再把另一个死者的身份确认。”
事情有的做,先把重要的提出来,宋敏’嗯了一声,先走。
他一走,陈爻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宋敏身上,直至他背影消失,她才收回目光,继而又懒洋洋的靠在椅子问林肖:“林警官,我是犯罪嫌疑人吗?”
林肖斜了她一眼,看她坐没坐相,皱眉哼道:“你嫌疑最大,给我老实待着。”
林肖大概也知道,这人能作,不放心,只好想方设法留在身边。
好在陈爻好像也没什么事,笑了笑,老老实实的坐着不说话。
她一安静下来,林肖也开始梳理案件,
整件事情的开始从果园的一具女shi开始,然后围着金海岸不断发生各种事件。
左家琪的案子结的匆忙,可金海岸并没有因此太平,很多事情就跟看了一半填不了坑的一样不了了之。
比如,郑多霓真的这么巧死于大火,还是什么?
还有,陈爻之前汇给左家琪的汇款记录作何解释?
许京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陈爻她干净吗?
金卡包厢里的针孔**源头在哪?
这一系列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
林肖抬起头,发现陈爻正饶有意味的盯着他看,林肖顿了顿,随即站起拖着椅子到陈爻面前,和她面对面坐着,
他长腿一伸,把陈爻没形的腿吧啦一下,很严肃的说:“陈爻,你告诉我,这些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什么,对陈爻似乎从没有抱有百分百信任,对此陈爻倒是无所谓,笑了笑:“有关系没关系你总归有自己的主意,不过现在我在你眼皮底下,林警官可以自己查啊,你有问题可以问,我保证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林肖‘哈’了一声,当真问起来:“那好,你是怎么做到林广为情妇?又是怎么嫁给那个可以做你爷爷的周大民?”
这些属于个人隐私的东西被林肖拎到台面上,问的直面了当,要是介意的人,怕是已经开口骂了,可陈爻是谁,她眼睫颤了颤,笑道:“因为缘分,因为爱情。”
你看,再尖锐的问题她也可以云淡风轻的胡说八道。
林肖哼了一声,身体前倾,眯起眼一言不发的打量她,那神态莫名给人带来压迫感,如若胆子小的,怕是要被林队长吓哭。
陈爻被他一错不错的看了半分钟,怕是也没承受住,她移开目光,眼神东飘西荡了一会儿才认命道:“周大民其实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周韩瑜不务正业,在公司拿钱混日子,不过他的大儿子周韩信,此人在国外长大,有点城府…只是这兄弟俩是同父异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可我听闻周氏打算把大部分生意移到国外发展,到时候风城这边就是个空架子,怕是等你们反应过来想起什么再去查,什么也查不到了。”
林肖:“两个儿子?”
陈爻‘嗯’道:“周韩信是第一个老婆生的,那女的是法国人,具体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应该也是大家族,周大民与那个法国女人婚后没多久发现理念不同而离婚,之后周大民回国,在风城娶了第二个老婆,也就是周韩瑜得母亲,两人倒是相敬如宾的过了几十年,直到周韩瑜母亲患病过世好些年,这老头也没再续,想着把周氏留给两个儿子,相传这大儿子有自己的生意,不愿意回国发展,而小儿子不务正业,这时老东西才感觉到产业再大,没人继承的心酸,想着不如再找一个,趁还可以再生一个 好好培养,所以我就…”
“所以既然周韩信和周韩瑜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也没有一起长大,更不会有特殊的感情,那为什么周氏要把生意转到国外,再说周氏有其他股东,即便周韩瑜拿大头,可生意转到国外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还是说那个周氏…不干净,急着要洗白。”眼看陈爻要说的没谱,林肖打断她,自己接了一句。
陈爻中途被打断,她抿了抿嘴,继续道:“谁知道呢,大概周韩瑜是个二百五,别人一忽悠,说去外面能挣钱发大财,让他投资理财,他就觉得自己牛b冲天无所不能。”
林肖:“别人指的是谁?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知道周氏有问题?那么你有证据吗?”
“没有。”陈爻垂下眼,自嘲一笑:“虽然名义上有个金海岸,但我依然插不了手,周氏很排斥我,里面的一切我都了解不到,拿到金海岸时我就知道,周氏是一个整体,金海岸是个毒瘤,必要时切毒瘤,那个许京冠目光短浅,觉得自己很有用,可以靠着金海岸大展手脚,可他依附于毒瘤,怕最后也是废棋。”
“为什么要去了解周氏。”林肖盯着他,话锋一转,开始咄咄逼人:“被人从直升机上踹下来,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为什么还要去周氏,不要说什么‘去惦记人家的产业’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信吗?是不是周氏和林广为之间存在关系?告诉我。”
林肖说话时整个身体都向她探了过去,他的脸几乎已经贴到她脸上,鼻尖顶着鼻尖,这个氛围没有一点暧昧气息,只有林队长带过来的压迫感。
陈爻没动,和他近距离对视着,就在快要对成斗鸡眼时,她终于忍不住,向后一仰,无奈的‘嗯’了一声。
“嗯什么?”林肖好像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伸出手捏住她下巴把她的脸掰了回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看样子很想把她就地正法。
陈爻闭了闭眼,睁开时头往下低了低,捏她下巴的手指本没有用力,她脸一动,薄薄的唇在他拇指上点了一下,感觉细微,却莫名的心痒难耐。
林肖眼角一抽,压迫感一下疏散了不少。
陈爻趁机拍开他的手,两人分开点距离,她便试图站起来,可那双腿似乎没多少力气,身体站到一半又坐了回去。
林肖皱了皱眉,想起之前好几次她站起来都要借力,因为什么?
“你这腿…”
“没事…”陈爻笑了笑,搭住林肖肩膀接力站起来,继而走到他桌边顺走一杯水喝了两口才道:“不听话被打断过而已。”
打断过……而已。
林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这个人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对自己的身体抱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见林肖眉头皱的更深,陈爻转动着手里杯子道:“林广为这个人疑心病很重,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此人暴虐有病却格外谨慎,跟着他做事的人多少也受他有病影响,身边只要有了怀疑对象,压根不会给解释的机会,直接扔到江里喂鱼,连尸体骨头都不会留下,而林广为做的行当我相信林警官很清楚,可这件事凭他一己之力肯定不行,黑势力背后当然还要有其他势力才可成型。”
原来她一直待在这样的人身边好几年,林肖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脸,心里涌出一股无能为力的难受,她只身虎穴,大火烧身,又断腿又怕冷,地狱般的几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活了下来。
林肖顿了顿,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收了收,继续问:“你怀疑林广为和周氏有关联?”
“嗯。”陈爻说:“我偶然在他书房看到一份文件,具体内容没看清,只看到个签名文件,署名周大民,对应这个名字我查到了周氏,可周氏有自己的一套系统体系,外人肯本摸不到一点头绪。”
她可以进入林广为书房,一般家庭是没有必要特意去设计一个书房的,而书房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安静独处不希望被别人打扰的房间,林广为让她进书房,后来逃亡时也带上她……可又百般折磨她…那陈爻在他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存在。
林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问:“那你觉得林广为和周氏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合作关系吧。”陈爻靠在桌边说:“我没能力,什么都没查到,现在只能拿金海岸当突破口吧。”
林肖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爻好像也说了太多,把杯子里的水喝完,沉默了下来,
两人均是一夜没睡,陈爻的脸上有了倦容,她用力捏了捏眉心,捏出两道很深的褶印,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
林肖觉得现在的她不比以前,如今的她看起来病殃殃的,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看她此刻的样子,林队长很担心再不让她休息说不定立马就要倒去。
只是林大队长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那个瓷娃娃眼睛一闭,真的摇摇欲坠的准备倒。
“哎……”
林肖大步走过去,明明可以挽起她胳膊,偏偏要一把抄起她,将她打横抱起来问:“你怎么了?”
陈爻缓了缓,感觉自己有点缓过神,她低头看了看林警官的小题大作,笑了,声音却透着疲惫:“没什么,困了。”
“困了就睡觉。”林肖办公室有张小床,有时加班很晚懒得回去,会躺上去凑合。
他没有放下陈爻的意思,把她抱到小床上,盖上一件不知哪里顺来的外套。
陈爻大概真的累了,疲惫的看了他一眼,也没嫌弃他盖在身上的衣服,没一会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眉头反而皱了起来,呼吸很轻,眉宇间竟是挥之不散的阴霾,好像这些年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林肖伸出食指,想把她眉间的皱褶抚平,可又怕触碰让她醒来,思量一下,轻轻拨了拨额前碎发。
这一拨,露出了她的额头,也看到了额角处一块清晰触目的疤痕。
林肖瞳孔剧缩,像是被什么刺到了眼睛,盯着那块疤痕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