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翼白从那日置气般放走余苏礼后回到家就将自己关到了屋内,除了平日上朝,其他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让任何人进出 。父母着急,但好在每天还能在他上下朝时见见他才稍稍放下心。
沈翼白显得憔悴了不少,这些日子里。他找遍了之前与余苏礼相处时所有的不肯丢弃的物件,哪怕只是一支余苏礼舍不得但还是要丢弃的毛笔都被他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屋子不算小,但一大半的物件都是跟余苏礼有关的。
身为父亲沈辰逸自然知道沈翼白对余苏礼的心思,但他还是会劝告无数次,不要对余苏礼情深义重,早日娶个好女子比什么都好。虽然世道不反断袖之情,但总归,他们是没有结果。
每每在他劝告之时,沈翼白总要他说出个理由来。但他只能以严父之厉格外苛刻沈翼白,别的不肯多说。
沈翼白从一开始的挣扎不甘慢慢变成了心疼悔恨,他知自己不自量力,居然着手去调查了余苏礼这十八年的过往。
如此手段,若是被发现肯定是要背上谋权篡位的罪名,尸首都将不复存在。但他还是去做了,沈翼白心灰意冷的看着那白纸上的黑字。
那寥寥几笔组成的字,太过于冰冷了,根本说不出当时阿礼万分之一的痛。
阿礼受的苦,远远不止于那上面所说,每每佳节跪在冷宫院中,受之鞭刑,受其妹弟折磨欺辱,太多太多,以至于他被泪水迷了眼。
沈辰逸得知沈翼白调查的消息气不打一处来也恨这个儿子不争气,快步走进沈翼白屋内,看到了这个儿子哭的绝望狠狠的甩了一巴掌希望给他个教训。
而他虽然气愤,但还是压低声音不敢让人听到:“沈翼白,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清楚,你这样做,无异于是将你的性命,若不是我替你处理好。前程,全家老小,九族,都至于不仁不义之地。是要被满门抄斩的,你这个蠢货。”
沈辰逸是武将又没有收住力度,沈翼白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巴掌,嘴角渗出鲜血但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书信。
沈辰逸赶紧扔入火炉之中,看着它灰飞烟灭才松了一口气。
“父亲自小教于我的忠良之心,守护河山之责。到底是真是假,余苏礼那样一个好的人,为何,会受了这十九年的痛楚。他身上每一条疤痕,每流的一次血,都是为了父亲所说的忠良之心,守护河山之责,百姓爱戴他,群臣钦佩他。为何陛下,就不能多疼爱他一点!这陛下?又是什么样的陛下!”
沈辰逸拽着自己的儿子打开了在他房间里的密道,沈翼白有些愣住,这个屋子他住了二十年,从未发现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沈翼白被甩在地上,任由自己的父亲泼上一盆冷水,理智慢慢清醒。也知道了自己这样莫过于将家人处于危险之中,跪在父亲面前认错。
沈辰逸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是无奈:“翼白,镇北王,是个了不起的人。是百姓,群臣都信服的人。但他,是当今陛下最想杀之后快的最有可能谋权篡位的障碍。你懂吗。陛下,是权管天下的人,要生就生,要死就死,就在他一念之间。而你我能做的,就是辅佐陛下,若是全族上下只有你我。那阿爹可以与你一起拼去这条命,也要护镇北王周全,哪怕是让这云秦国换个陛下。但,你我,不行,你母亲,全族上下三百多条命。我们担不起,也不能担。”
沈辰逸也有些心痛,看着桌案上余苏礼十七岁年少时就写下的字,自己也算是他的老师。
十一岁时就教他练武,他跟自己的儿子,就是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余苏礼志气远大,一心为民。
不平纷纷战事,裹凉尸回京河。
那样的气度跟抱负,是沈辰逸都觉得震撼钦佩的。
“翼白,镇北王必须死在沙场之上,他也只会死在沙场之上。这是陛下的意思,你要明白,你们,绝无可能。沈家,是陛下的臣,而不是余苏礼的。或许你会怨我,但我,只能这么做。以后,别来往了,就当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沈家。你要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翼白攥紧了手,嘴里不知是自己咬出的血还是被父亲扇破的嘴角。
他还是倔强起身第一次 与自己的父亲做出反抗:“是因为他没有家人,所以就应该被欺辱吗。不对,他是有家人的,当今陛下是他的父亲,那些个公主皇子是他的兄弟姐妹。父亲你呢,他其实也将您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他虽然不说,但每每同我说起,都觉得感激尊敬甚至觉得您就是他的义父。我们都是罪人,若他死了,我们,都是罪人。”
“他从未喊过疼的,父亲,你了解他。哪怕在冰天雪地里受鞭刑,他也从未喊过疼,哪怕手上练出水泡,一次又一次,磨出鲜血。他也从未怠慢过。哪怕在战场之上,无数次,差点丢了性命,他也从未说过一句后悔。”
“或许他日后真的死在战场上,但那是,他最疼的一次。因为他不是为国而死,而是他身后,用他鲜血换来富贵保全自己的他所最在意最尊敬的人。杀死他的,不是敌人手上的刀,而是我们。”
沈翼白不想再说什么,将桌案上的字叠起放在自己胸口。
沈辰逸想拉住他但被推开:“我知道父亲的担忧,放心吧,不会连累沈家的。我也不会做出,对沈家不利的事情。我知道我肩上的责任,也知道身后的重担。我会听您的话,不再来往,会好好当这个,沈小将军。”
沈辰逸松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走远。
沈翼白好似突然之间丢弃了之前桀骜不驯的少年郎模样,日复一日的甩枪练剑。只是再也没拎着桂花酿去那个自己想念无数次的院子,也没给那个人写信了。
桌子上的佩剑,是余苏礼的。
他没有勇气打开,好好保存着。
你们所有人都要舍弃他,但我不会。
我会当好最后这段时间的沈小将军,我无力做到与家族,与皇权,相抵相抗。
但我可以,做余苏礼一人的沈翼白。
那时的沈翼白,不是将军府的沈翼白。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