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员外送花篮二十。”一群小厮仆人将二十篮鲜花放在纪大家面前。
每个花篮春暖阁要价一两,第一选便是看谁财力足,送花篮送得多。
“孙公子送花篮五十。”又是一团花篮摆上。
“陈学士送花篮八十……”
“林老板送花篮一百……”
不一会儿,纪大家身边花团锦簇,清风吹拂,纱帘摆动,露出一个人比花娇的小脸儿。
众人瞬间陷入疯狂,证明自己财力雄厚的热情如火般高涨。
“曹大人送花篮二百……”
“魏公子送花篮三百……”
“裴公子不沾沾喜气?”侯登促狭地对王索明笑道。
“就这么些了,前几天做生意,资金紧张。”王索明从怀里摸出些碎银点了一遍。
“额,我现在虽然有钱,可给尤雪娥这姐儿赎完身,也剩不下许多。”侯登将一摞银票揣到怀里,手里剩下几吊钱。
侯大人挥手,将龟公叫过来,把二人闲钱递过。
“侯大人,你这……没必要。”余小皮俯身劝道。
你又不是没有银子,要么就阔气些,要么就一个不送全程看戏,区区六个花篮,现在喊出去岂不掉价,龟公心道。
“谁说是我要送!?”侯登一脸坏笑,刷刷在缎带上写下:
“裴北辰为琼霜仙子贺。”
王索明在旁一脸无语。
龟公无奈,叫小厮将花篮端上台去,高喊道:
“裴北辰裴公子送花篮六个……”
孤零零六个花篮挤在百余花篮中,台下一片哄笑之声。
“裴公子,哪位啊?怎么上这出洋相。”
“六个花篮,哈哈,亏他拿得出手。”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穷又敢想!”
一片嘈杂声中,第一选进行到最后,千余花篮将舞台堆得满满当当,灯火通明下,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这周公子,怎地还没来?第一选可等着他撑场面,他怎么就爽约了呢?
钱老鸨焦急地盼望着,但她翘首以盼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纱帘之后,恍惚迷离的琼霜仙子似乎恢复了些生气。
“多谢各位厚爱,寒霜无以回报,唯有些小女子往日所作的字画,回赠给诸君。”薄纱后的声音清澈甜美。
不该有的妄念与希冀,就此散尽了吧。
一宗宗卷轴很快地分发到了刚才送过花篮的桌前,王索明侯登这桌,也分了一方小的可怜的宣纸,小的甚至无法做成卷轴。
蝇头小楷,娟秀素净,写着一首小诗:
“关山征戍远,闺阁别离难。苦战应憔悴,寒衣不要宽。”
典型的闺中春思,这小娘,应是有心上人了。
情郎在边关从军,为了婢女生死,甘愿献出自己的清白。
王索明紧紧盯住纱帘后的身影,心中若有所思。
“这第二选,智计,乃是每桌收到三封谜面,列位若猜到的,便在纸上写上谜底,然后由仙子当众点评。”
纵使千般不愿意,钱老鸨还是继续推进出阁之礼,只盼望着周公子能尽快出现。
……
钱老鸨苦等的人,此刻正在地上翻滚着,浑身净是虫蚁,有些附在皮肉上自外而内啃食,有些钻入七窍从内向外噬咬。
“救命,救命!”凄厉的惨叫声不断。
但四周,并无一个活人。
……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侯登拿着纸条念出声来。
“这是什么东西?”侯登抓耳挠腮。
“镜子。”王索明在纸上写下谜底。
“妈的,说的文绉绉,原来就这。”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侯登拿着纸条继续念。
“嗯,这玩意儿我知道,火铳。”侯登踌躇满志道。
王索明在纸上写下“炮仗。”
“是哦,关键就是这‘已化灰’,炮仗放完就没了,火铳用完还能接着用。”
“四月将近五月初,刮破窗纸重裱糊;丈夫进京整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
“什么玩意儿,怎么一股怨妇味儿。”侯登嘟囔道。
“这一谜倒真是难度所在,若非我学过医,还真的毫无头绪。”王索明呵呵笑了。
“怎么说?”侯登急忙问道
“这一谜的谜底不是一件,是四件,每句对应一样中药。”
“四月将近五月初,乃是半夏。”
“刮破窗纸重裱糊,乃是防风。”
“丈夫进京整三年,乃是当归。”
“捎封信儿半字无,乃是白芷。”
侯登听得瞪大了眼睛,继而怒道:
“他麻麻的,说是三个谜面,足足给老子一共出了六个,这不是欺负人么?”
气呼呼地唤过龟公骂了一顿。
龟公心里委屈,你送的花篮最少,最难的题不给你给谁?
侯登提笔要写谜底,却被王索明按下。
“为难我们?反倒要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五月既望时,出门多加衣, 游子离乡久,素笺未写诗。”王索明念道。
“嗬,妙啊,你这也是对应这四味中药,以谜对谜,有趣有趣。”侯登大喜道。
所有谜面呈到纪琼霜面前,她强打精神,将谜底依次览过,看到其中一张时,眼中露出一抹惊讶,唤过龟公询问,朝王索明那桌望了望。
喝了口香茶润喉,当众柔声讲道:
“诸位先生,小女子才疏学浅,若点评的不公道,还望各位海涵。”
终于听见纪大家娇娇弱弱的声音响起,底下尽是一片色魂与授之形。
“仙子实在过于谦虚!”
“纪大家的才学,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公道,琼霜你说什么都是公道。”
舔狗之声不绝于耳。
“这赵员外的谜面乃是,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纪大家轻启朱唇,挨个点评下去。
“娘的,怎么还不到我们。”侯登隐约看她把那一沓纸都念完了,也没听到自家谜面。
“最后这一位,琼霜在这里却要赔个不是,这里有个大儒前辈曾经用来考校我的谜面,琼霜也未当场答出,昨夜困乏间,不小心弄混了。”
底下风流骚客闻言,纷纷议论纷纷。
“琼霜仙子人美心善,没答出来就没答出来,还硬是给了个台阶下。”
“这最后没念的,就是那劳什子裴公子吧,才送了六个花篮,琼霜仙子何必费神。”
“要我说啊,这才疏学浅之辈,就要狠狠出出洋相,长个教训才能读的进书。”
草泥马!
听见周遭议论话语,侯登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台上的小娘皮,你念快点行不行?
“……丈夫进京整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诸位也可以猜猜,这谜底到底为何物?”纪琼霜轻声慢语地念完谜面。
“啊啊~要长脑子了。”
“怪哉,奇哉,好像并无相符之物。”
“原来真有如此之难,这裴公子答不出来也正常,琼霜仙子那番言辞有心了。”
台下议论不止,却并无一人答出,纪琼霜脸上短暂地出现一瞬间的笑意:
“这位裴公子,却也回了一首诗。”
“五月既望时,出门多加衣,游子离乡久,素笺未写诗。”琼霜仙子声音宛如莺啼。
“五月寄望时……这,这是半夏!”
“下一句,却是防风!”
“还有当归、白芷!”
“妙啊,妙啊,竟是以谜对谜。”
“这裴公子,原来竟是有真才学的。”
侯登得意地神采飞扬,顾盼神飞。
“这么难的谜面,怎么能当场对出?”
“以纪大家为人断不会透题,定是此人之前听过。”
听着这些煞有介事的闲言碎语,侯大人的脸当即黑下来,“啪”地一拍桌子,当场骂道:
“我侯某什么人?若真想用下作手段,一个个把你们拘走多省事,还用得着参加你们这劳什子三选?”
“呀!侯大人,误会误会。”
“却是在下想差了,大人息怒,息怒。”
旁人一看这裴公子一桌的还有东厂番子,顿时噤声不敢言。
按青楼规矩,这一选结束,就要散些姑娘的贴身小物,回馈来捧场的恩主。
总不能最后点了如意郎君,却让其余人都空手而归。
同样,自然也是青楼撩拨这些恩客的手段。
小厮抬着一箱东西过来,裴公子这一轮极出风头,自然是他第一个选。
王索明瞅了一眼,里面是些绣鞋、腰带、香囊、手炉之类的物事。
“二选头名,可取两件。”小厮说道。
冷香浮动,沁人肺腑。
侯登急不可耐,抬手就往绣鞋拿去。
王索明却看见一双刚纳好的白底黑布鞋,取了过来。
愚蠢的登子,爷这个能自个穿,你那个能吗?
触到鞋内,却发现里面绣着字。
“文诏”。
这是纪琼霜情郎的名字?
好吧,我先替你收起来,你自个把鞋给她。
登子还是你机智。
正当分发琼霜仙子的贴身小物之时,钱老鸨却在后台火急火燎,喊过一名护院,速去周宅叫公子过来!
只要三选结束前周公子能到,一切都还来得及,最后琼霜选谁,都是自己说了算!
…………
春暖阁柴房,一团黑影,一道灰袍。
嘶嘶嘶~
地上是大片血迹,四周是沾满血迹断开的藤条。
灰袍中的人影看到一切,心脏瞬间停止跳动,不可置信地再三嗅闻。
冲出门外,掠来最近的侍卫,黑影瞬间将其环绕捆缚。
“这里关着谁!?关着谁!?”灰袍裂帛般的声音咆哮着。
“啊——啊!我说,我说。”伴随着三根手指被拧成扭曲麻花状,疼痛让其直接崩溃。
“是小南,小南,她上午被鞭死,已经抛尸了。”
寥寥几句,令灰袍瞬间心如死灰。
弯下身子,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嚎叫。
“啊!死!都给我死!!你们都得死!!!”
侍卫的身影瞬间爆出一团团血雾,继而消失在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