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黑之前,王索明终于牵着驴子来到古朴恢弘的京城下。
城墙沧桑而厚重,高约四丈,由整条的青石砌筑而成。
墙的顶部宽阔平坦,可供马匹奔行,墙下由一道两丈宽的河流围绕。
城门楼则是嵌在城墙中的一座四层建筑,飞檐斗拱,高大巍峨,左右拱卫着两座高耸的箭楼。
拱形门洞中厚实的朱红大门尚未闭合,门前排着一队车马,一列行人,等待入城的百姓一直挤到了吊桥之上。
王索明也在这队伍里,看着前面一个兵丁在慢悠悠地查验,然后优哉游哉地树铜板,这个干活法,关门之前定轮不到自己。
好不容易赶到城下,就因为差个一时半刻进不去城,难道还要再外面凑合一晚? 王索明不大情愿。
看见旁边还有兵丁在闲聊,王索明冲其喊道:“几位大人,不如一起来点检,落门前好多放些人进去,这税也能多收些。”
几名兵丁被他一喊,脸上俱是不快,其中一位乜他一眼,没好气说道:“急什么?一个个仔仔细细来,漏了强人入城,你吃罪得起么?”
然后王索明就听到几个丘八说些什么“臭外地的。”“一点眼色没有。”之类的闲话。
“兄弟,你第一次来吧?”身前的大哥见王索明吃瘪,主动和他搭话。
“确实是第一次上京里。”王索明拱手。
“这京里的城门,早上至下午都是畅通的,只有这临近关闭,官兵们故意慢慢放人入城,倘若你有要紧事,不妨使个百文,当即就可以进去。”
他娘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收缴再多,入城税他们也落不到手上,但有若能卡着别人急处,孝敬可都是给自己的。
有什么办法?暂时没办法,大雍现在穷得连京师都收上入城税了,还指望他能治理基层兵丁以权谋私,简直天方夜谭。
王索明也不干耗了,牵着驴走到兵丁跟前,将银子和路引递过去,那兵丁瞅见有人来交孝敬,满意地点点头,拿起路引扫了一眼,眉头却又皱起来。
“踏马有病吧,一个秀才在这排什么队,赶紧走走走。”
兵丁将银子甩了回来,直接示意同伴放行。
有功名的人,本来就无需交入城税,他们也不敢索贿,哪怕只是个秀才,等闲也能去五城兵马司应个不入流的书吏差事,收拾个大头兵岂不是手到擒来?
王索明进了城,没心思看城市中的街道和店铺,随便找了家旅店住下,写了道拜帖遣人给岳丈李德曜府上送去,作为准女婿,即来京中,自然要明日第一时间拜会。
洗沐一净,来大堂正准备吃些饭食,却见一辆车马停到旅店门口。
车上下来个容貌丰伟的中年人和一个颇有文气的青年,在刚才送拜帖小厮的引导下,风风火火地朝王索明这桌奔来。
“岳丈大人,怎劳动大驾!”王索明赶紧起身作揖。
“你小子,既然入京,住这里作甚?快快随我入府居住!”李郎中佯怒道。
“这,不合礼数……”王索明推辞道,作为一个男性而言,住老丈人家里总有些不自在。
“无须计较,已然订亲,就是一家人,你在京城也没旁的亲友,住我这里天经地义,现在就走,不要耽搁。”岳丈大人斩钉截铁就将事情定了,王索明也只能应下。
“这位就是大舅哥吧?”王索明对着一旁文质彬彬的青年问道。
“哦哦,来的突然,却忘了介绍,正是你大舅哥李行叙,字穆坚,他在待考进士,你的才学我也是知道的,你二人可要在学问上多多互通有无。”
大舅哥友善一笑,二人互相致礼,王索明上楼取了行李,叫小厮把驴牵到李府,便上了马车,一路寒暄,自不必提。
这京师分为皇城、内城、外城三部分,皇城自然是天子所居,内城则是各中枢衙门的办公之所,及一些达官贵人的宅邸。外城自是小民商贾所居,亦有不少官吏居于此。
李郎中官虽五品,但家中早有积累,所以宅第也在内城。
进了府中,却不甚大,前后两进院八间青砖正房,也没什么景致,只能算是寻常的民房。
“这京中逼仄,如今在内城中这样的房子都已绝难寻到,若不是有此为祖产,我每日点卯还要早起两刻才行。”李德曜感叹道。
京城居,大不易。
拜见过丈母娘,奉上五条上好的皮草做见面礼,把妇人美的喜不自胜。
随后阖家享用一顿佳肴,酒足饭饱之间,李德曜问道:
“索明,此前你来信说要上京办事,不知具体是何事?”
王索明略一思衬,开口道:
“伯父,小子这番出行,其一是为了游历,书看的不少,但这天下到底如何,总要亲眼看看方知。”
“嗯,甚好,纸上得来终觉浅,你能有此意,甚好。”李德曜赞叹道。
“其二么,莱州毕竟是个小城,文事远不如京师,小的嗜好读书,自要来看一看京师这边的书籍,买些回去。”
“是极,是极,大郎啊,你若空了,陪索明去转转书坊。”老丈人向大舅哥吩咐道。
“这其三么,自是一些捎带的杂事,在下自行解决即可。”
“什么杂事,说来听听。”李德曜混迹官场多年,哪里听不出来杂事才是真正的正事,身为这小子岳丈,若能帮他解决倒也不嫌麻烦。
“呃,原御史台监察御史林汝觉,从书坊定了一批族谱,他下狱后钱款就没了着落,掌柜的托我来问一问。”
“这……”李德曜沉吟起来。
“原想着反倒是族谱,哪怕他不出钱,也有些族亲愿意的,哪家肯让自家族谱流落在外。不知京城里有无林家族亲。”
“有倒是有,但是现在他在牢里,亲族家家户户人人自危,有谁肯掏真金白银。”李德曜摇头道。
“这家伙,听起来犯的事不小。”王索明嘀咕道。
“也罢,你既然来了,我就将这京里的形势,好好与你讲上一讲。”老丈人正襟危坐,准备给女婿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