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听到秋收后就能收到足够的税赋,就对范景文说道:“那就将流落到江南的一部分难民安置过去。”
范景文说道:“遵旨。”
朱慈烺又问刘云龙:“你对朝廷还有啥建议?”
刘云龙就问范景文:“阁老,朝廷最近对法律做了哪些修改?”
范景文说道:“根据你的建议,我们已取消了贱籍、奴籍、匠户、军户,确保人人平等。为保护农民的权益,我们在起草《大明农业法》;为保护工人的权益,我们在起草《大明劳动工资法》;为保护妇女儿童和老人的权益,我们在起草《大明婚姻法》;为保护儿童受教育的权利,我们在起草《大明教育法》;为保护技术发明者的权益,我们在起草《大明技术专利法》;为保证国内矿产资源的有序开采,保护生态环境,我们在起草《大明矿山资源法》;为保证朝廷对食盐、烟草的专卖,我们在起草《大明特种物资专卖法》。”
“看来朝廷在这方面确实做了不少事。那我就再提个建议。”
“什么建议?”
“给官员加薪、减负。”
此话一出,在座的官员都愕然了,没敢出声。其实,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俸禄低,就是没敢提出来。
朱慈烺也顿了一下,然后说道:“理由呢?”
“朝廷现在给官员的俸禄,还是太祖在世时定下的,当时的米价是每石二钱五分四厘,给官员的俸禄,确实已能足够养活官员及其家人了。但二百多年过去了,物价提高了,而官员的俸禄一直没提高。比如,前两年遭灾时,苏州府的米价达到了每石3.6两,即使现在苏州府的米价平稳,每石米也要1两。在江南一个知县的俸禄是90石大米,可折色后只有45两银子,实际只能买到45石大米。在如此低的俸禄下,他们不仅要养活家人,还要养活跟随他的长随、衙官。乐益学校的顾炎武对本朝官员的俸禄进行调查后,认为本朝‘以俸给之薄而无以赡其家也’。你们自己想一想,这些官员不去贪0污,不去索贿,不去经商,他们的家族不想着法子去偷税、漏税,能活下去吗?一个整天想着搞钱的官员,还能尽心尽力为朝廷服务?还能管好地方吗?”
朱慈烺就问道:“那你认为应该给官员增加多少俸禄?”
“增加多少俸禄,不能一概而论。要视官员就职地区的经济水平、消费水平来确定俸禄标准,比如一个官员在苏州府做知县,标准可以定为90两银子,几年后如这个官员到江西饶州府改任知县了,俸禄标准可以改为60两银子。几年后,某个地方的经济水平、消费水平上去了,官员的俸禄也得按比例增加。”
“这样的话,要对全国各地的经济水平、消费水平进行调查、统计,工作量太大了。”
“也不会很大,各地将当地的米价、布价、肉价报给户部,再由户部综合计算就能得出当地的消费水平。”
“综合计算?”
“比如米价占50%,布价占30%,肉价占20%,这就是综合。为防止官员弄虚作假,户部应对各地上报的价格进行抽查,甚至可以制定一部《大明统计法》来规定各地如何上报数据。虽说会耗费户部的一部分精力,但比逐地调查统计要简单,速度也快。”
“怎么减负?”
“现在官员的轿夫、马夫、衙官等都是自带的,比如苏州府,不仅知府有自带的轿夫、马夫,同知、通判等也有自带的轿夫、马夫,不仅增加了官员的负担,还浪费了人力。今后可以规定官员的轿夫、马夫、衙官等由属地的官府配备,官员离任时,不得将配备的轿夫、马夫、衙官带走,接任的官员也不得更换前任的轿夫、马夫、衙官。”
“这样确实可以减少官员的负担,但为何不许更换前任官员的长随、衙官呢?”
“如前任官员有贪0腐,最清楚的或许就是他的长随。不许离任官员带走这些长随,在一定程度上起着对官员的监督作用,让官员平时能约束自己;不许接任官员更换前任的长随,是保证这些长随不会因官员的更替而丢了饭碗。”
“这样的话,各县、州、府、布政司等的预算不就增加了吗?”
“明面上,各县衙、州衙、府衙、抚衙、布政司及各部院的预算是增加了,但能保证官员有更多的精力管理政务。地方经济水平提高了,增加的税赋足能抵消增加的预算。”
朱慈烺听后点点头,说道:“说下去。”
刘云龙继续说道:“为防止官员贪腐,知县以上官员应定期把财产报督察院,由督察院将这些官员的财产予以公布,几年后如官员的财产发生了变动,无论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都得说明原因。如一个官员不能说明财产变动的合法原因,说明这个官员有贪0腐,或行贿了。考虑到督察院不可能对每个官员的廉洁进行细查核实,还应该允许民间对官员进行监督,比如官员有没有漏报房产,官员有没有购买超出他消费能力的珠宝、首饰、字画。”
“要是官员把贪腐来的钱藏在家里,督察院、民间也没法知道呀,总不能毫无根据地去抄家吧?”
“当然不能无根据地去抄家,但官员贪腐或行贿后,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一旦查实,一律严惩不贷。”
朱慈烺心想给官员加薪、减负后,他们会更忠于自己,于是就对范景文、史可法、张国维说道:“皇兄说的有道理,是得给官员增加俸禄、减轻负担。回南京后,你们起草个《大明统计法》、《大明官员财产0公布法》。”
范景文、史可法、张国维忙说道:“遵旨。”
朱慈烺又对刘云龙说道:“朝廷要成立农政院、工政院、矿政院、军政大学堂、医学院,我来向你要人了。”
幸亏蒋德璟、金铉、吴有性提前和刘云龙打过招呼,所以听朱慈烺这么说后,刘云龙一点都没感到惊诧,于是问道:“不知皇上是怎么安排的?”
“范阁老几个向我建议,由你农科院的宋应星出任农政院院使,戴均元出任副院使,养牛场的丁如兰出任主事,登莱分公司的康富标、构件厂的蒯辅翼出任工政院正、副院使,地勘队的平步青、李应紫出任矿政院正、副院使,习武堂的张跃雷、康大同出任军政大学堂副校长,国医馆的冯梦龙、药品研究所的杨茹良出任医学院正、副院长。”
刘云龙一听,除了丁如兰外,其他几个人不是举人出身,就是秀才出身,就说道:“丁如兰以前都没读过书,还是在我的夜校里才学了几个字,能行吗?”
“你不是说不能再守古法了嘛?不是说女的也能做官吗?全国有几个专门培育奶牛的养牛场?能不能做官,在我看来,有能力就行。不过,明天上午各大臣要当面质询宋应星、戴均元、丁如兰,希望他们几个不要让范阁老等失望。”
刘云龙一听就懂了,范阁老、张国维、郑暄几个提议后,朝廷其他大臣有不同的声音,朱慈烺对此也不能随意拍板,于是就想通过当面面试,来看宋应星、戴均元、丁如兰究竟有没有真才实学?如确实有才学,就能堵住朝廷有些人的嘴。他忙说道:“行。不过......”
“不过什么?”
“我原准备安排平步青、李应紫到苏州大学堂给学生们教授矿业学的,他俩都被工部要去的话......”
“没其他人选了吗?”
“皇上,地勘队中他俩对矿业的造诣比较高,都做官后,大学堂里没有优秀的矿业学教授了。”
“不能一边做官,一边教书吗?”
“不妥,做官后哪有心思教书?”
朱慈烺听后心想,也对,做了官确实没心思教书了,于是看了看范景文几个,意思是怎么办?
范景文忙说道:“既然你给他俩都已安排好了,那你得推荐几个能胜任矿政院正、副院长的人选。”
刘云龙想了一下,说道:“我推荐阿拉斯加勘探总干事包惠琳和卑诗地区勘探总干事林铎,他俩都是举人出身。”
还没等范景文说话,朱慈烺就说道:“那就定下来吧。其他人呢?”
“构件厂的蒯辅翼准备到大学堂给学生们教授建筑结构学......”
“你就另推荐一个人吧。”
“我推荐高紫宸。”
“就是在北京挖地道的那个?”
“是的。”
“行,那就由高紫宸出任工政院副院使。”
农政院、工政院、矿政院的人选就这么暂时定下来了。
晚饭后,范景文、史可法、张国维等朝廷大员留在了抚衙内休息,刘云龙派武斌去通知宋应星、戴均元、丁如兰,明天朝廷大臣要对他们进行面试,自己与刘文炳护卫着朱由检、朱慈烺去沧浪亭。
途中,刘云龙轻声问朱慈烺:“陛下,能免了盛王赞的罪吗?”
朱慈烺听后一愣,然后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平时靠自己替人治病养活家人的知县,竟然会管不住下属。”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吧。”
“东阳县有不少人在朝廷做高官,哪个官员家里不偷税漏税?要不是张国维大人亲自出马,说不定他的家族也还在大行其道。盛王赞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他敢得罪谁?在这种环境下,他能明哲保身,出污泥而不染已经不错了。”
朱慈烺听后说道:“也许你说的对,不过他不能再做官了。”
“那就让他回老家悬壶济世,世上会多了一个良医。”
“回老家就不必了,让他去吴太医那里吧。”
“我替他谢谢陛下。”
“先别谢,板子还是要吃的,不然没法服众。”
刘云龙心想,有你皇上的关照,盛王赞挨的板子也不会太重,于是说道:“明白。”
“你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有。魏国公家族最近还活动频繁吗?”
自上次李岩发现徐文爵在吴江有异动后,刘云龙除了让王海清监视徐文爵后,也把情况转告给了南京。
朱慈烺就对刘文炳说道:“你把掌握的情况告诉皇兄。”
刘炳文告诉刘云龙:“徐家的活动很频繁,与徐允爵来往的有扬州盐商江国茂、程式庄、程槚、丁辰、马洁,扬州盐帮董庆森,淮安盐商杜光绍、阎若璩、程伍桥、程坤,淮安盐帮沈靖然,松江府盐商程帆、程训寿、马意翀,松江府盐帮严赋憬。”
刘云龙问道:“怎么有这么多姓程的盐商?”
“扬州、淮安、松江姓程的盐商,大多来自于徽州府歙县槐塘程家。”
“也就是说他们是一个家族的人?”
“是的,他们共同的祖先是程大奎,自北宋年间就从事食盐的贩卖,发展到现在,程家不仅在扬州、淮安、松江有基业,在绍兴、宁波、温州也有基业。”刘文炳然后说道:“扬州、淮安、松江的盐商、盐帮都曾与魏国公徐弘基勾结,参与淮盐、松盐的走私。朝廷严厉打击食盐的走私后,徐弘基被抓了起来,他的二个儿子徐胤爵、徐文爵不死心,大概想搞事。由于我们在南京盯得紧,徐文爵就躲到了吴江,与这些盐商、盐帮继续来往。”
“与徐文爵来往的军人呢?”
“也查清楚了,最近与徐文爵有来往的是左良玉部的黄澍、惠登相。”
“徐文爵准备图谋不轨?”
“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待查明他们的真实意图后,再收网。”
“杜光绍可是福王的丈人?”
“难就难在这里,就怕福王也参与进去了。”
“这些盐商都是有钱人,富可敌国,他们要搞事的话,有足够的资金。”
“我明白。”说完,刘文炳看着边上的朱慈烺,说道:“皇上也让我盯着福王呢。”
刘云龙心想,朱慈烺才15岁,还是个懵懂少年,能让刘文炳盯着福王朱由崧,定是范阁老、史可法、张国维几个大臣给他出的主意,看来范阁老几个还真是“老姜”。
这时,朱慈烺问刘云龙:“还有吗?”
刘云龙就继续问道:“一批文人去无锡东林书院哭闹的事,查清楚了吗?”
刘文炳说道:“自朝廷实行新政,抓了钱谦益、吴伟业后,他们认为这是朝廷违背祖训,一批文人在东林书院山长吴道行、教授高世泰的蛊惑下,集中到了东林书院,想借机向朝廷施压。你放心,一旦他们把事情闹大,我绝不客气。”
“蒋德璟是什么态度?”
“你怎么问起他了?”
“他不是与钱谦益、吴伟业一样,属于东林大佬吗?”
“尽管蒋德璟也是东林大佬,但他认为朝廷早该实行新政了,所以他并不支持文人去无锡哭闹。”
刘云龙明白了,东林党内部与复社一样,也不是铁板一块,有反对朝廷新政的,也有支持朝廷新政的。于是继续问道:“曲阜孔府的事,你掌握吗?”
刘文炳说道:“已听说了,皇上正在想办法呢。”
刘云龙就问朱慈烺:“皇上,你准备怎么做?”
朱慈烺说道:“如曲阜孔家真投降建奴的话,对我大明的文人士子确实是一大打击,所以范阁老建议在衢州举办祭孔大典。”
刘云龙就问朱慈烺:“你不去山海关了?”
“范阁老建议我跟你去山海关,由他协助父皇去操办衢州祭孔的事。”
祭孔是汉人为了尊崇与怀念至圣先师孔子,于每年孔子生辰期间(农历八月二十七日)举行的隆重祀典,从春秋战国期间就有了。祭孔活动不仅流行在中原大地,周边的朝0鲜、日本、安南也都有祭孔活动。
刘云龙就说道:“我看这样行。”
朱慈烺说道:“你问完了?”
“暂时没有了。”
“那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愿听圣谕。”
“我准备到苏州大学堂读书。”
刘云龙一听,忙问道:“你读书了,朝堂由谁来主持?”
“可以继续让福王监国。”
“大学堂的学制是三年。”
“那不正好吗?等我从大学堂毕业,正好18岁,那时我再亲政。”
“那福王要监国三年?”
“如福王心中没鬼,让他监国三年又如何?”
刘云龙听后明白了,刘文炳在调查中肯定掌握了福王与盐商、盐帮串通一气的证据,于是就问道:“你不怕福王......”
“怕啥?南京有范阁老、史可法、张国维、郑瑄、包总督,苏州有你,谅他们也掀不起大浪。再说,要使其灭亡 必先使其疯狂,只有这样才能清除朝廷中的败类。”
边上的刘文柄建议道:“皇上,唐王离开凤阳后,一直在南京。是否可以让唐王、福王轮流监国。”
崇祯九年(1636年)清兵在阿济格率领下攻打北京,唐王朱聿键不顾“藩王不掌兵”的规矩,招兵买马后,自南北上勤王,后被朱由检废为庶人,同年被关进了凤阳的皇室监狱,其弟弟朱聿鏼被封为唐王。崇祯十四年(16si1年),李自成攻陷南阳后,朱聿鏼被杀,唐王府就没人了。今年,朱由检逃到南京后,对比其他藩王,才知道朱聿键是忠于朝廷的,就派人去凤阳释放了他,被朱慈烺恢复了“唐王”,与福王一样,一直住在南京。
朱慈烺听后,心想让朱聿键、朱由崧轮流监国,一方面可以向朱聿键表示歉意,另一方面可以让朱聿键、朱由崧互相防备,这样不管是谁想乱政,都掀不起大风大浪。于是说道:“你这个建议不错,那就让唐王、福王轮流监国。”
说话间,就到了沧浪亭。锦衣卫打开大门后,刘云龙、刘文柄随朱慈烺进了沧浪亭,朱由检、周太后等都在客厅内等候着。
刘云龙与太上皇、太后几个简单聊了几句后,与他们告别,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