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雄宝殿,门前的烛台上香火正旺,还有一些人双手合十,嘴里呢喃着“阿弥陀佛”。一些人跪拜在地,许着愿。
大家转过宝殿,来到几十米远的望苏台。这里也拥着好多人,里边的人似乎又在争论着什么。
又一个小太监挤了过来,告诉潘公公,里面有二派人,一派以冒辟疆、侯方域为主,另一派以陈子龙、宋征壁为首,他们在争论朝廷的税赋。
冒襄,字辟疆,南直隶如皋人,已5次参加乡试,都落第。
侯方域,字朝宗,河南商丘人,崇祯十一年参加乡试落第后,一直居住在南京。
陈子龙,字卧子,松江府人,是复社云间词派的盟主,崇祯十年中进士,正在绍兴府任司理。陈子龙还是徐光启的弟子,徐光启写的《农政全书》就是经陈子龙修订后才出版的。
宋征壁,子尚木,松江府人,是云间词派的重要骨干。
刘云龙看到又挤出个小太监后,心想不知道今天潘公公派了多少个小太监混在人群里侦听政情。
黄希宪听后心想,复社的四大公子今天都来了。他于是说道:“我们不妨听听。”
于是几个人站在外面听里面的人互相争论。
只听里面的人说道:“卧子兄,我朝以农为本,税赋当以田赋为主。你主张减免田赋,请问朝廷支度当以何为用?”
一个人说道:“侯公子,当今田赋之重,农户已不堪承受,致流民四起,僵而不死,死而复活,已成燎原之火。以我之见,当减免田赋,安抚流民。增加商税,朝廷用度可以为继。”
另一人说道:“增加商税,那是阉党之论。今皇上圣明,铲除阉党,你又为何要重拣旧论?”
又一个人说道:“冒公子,此一时彼一时,现今商业发展如火如荼,海上贸易也日益兴盛,朝廷应适应时势,改弦易辙,增加商税,以减田户之负。”
黄希宪听后,问刘云龙:“你对朝廷的赋税是怎么看的?”
刘云龙说道:“当改革税率,增加商税,开征关税。”
陈洪谧问道:“你不怕多缴税吗?”
刘云龙说道:“我朝收取的田赋确有瑕疵。第一,苏松两府除外,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三升五合五勺,即无论田亩产量,均按此收取田赋,显然不公;第二,洪武年间缴纳田赋的田亩数量和现今缴纳田赋的田亩数量,已相差几千万亩,这个现象正常吗?第三,万历年后,工商业发展已有重大变化,如苏州府,工商业已占半壁江山,为何不能适应形势,适当减免田赋,增加商税呢?第四,我国与弗朗机人、荷兰人、倭国人的海上贸易欣欣向荣,贸易额已达数十亿两,为啥不收取关税而便宜了郑芝龙呢?”
“说得好。”话毕,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向陈洪谧作了一个揖说道:“见过知府大人”。
陈洪谧在苏州任知府7年,这些复社成员每年都要来虎丘聚会,有些人认识知府大人,却不认识抚台大人。
那人走到刘云龙前,自我介绍道:“我叫陈子龙,请问,你贵姓?”
刘云龙说道:“免贵,姓刘叫云龙。”
陈子龙说道:“刘公子,你真是我的知音呀。”他指着从人群中走出后也在和陈洪谧打招呼的侯方域、冒辟疆说道:“他们反对我的提议,说我那是阉党之论。你刚刚说的,和我说到一起去了。”
刘云龙说道:“只要有利于国家中兴,争论总是可以的吧,何苦要妄加非议。”
侯方域听后说道:“刘公子,我们也不是妄加非议,当年魏忠贤确实主张增加商税的。认识一下,我姓侯,叫方域。”他指着黄希宪等人问道:“这几位是刘公子的朋友吗?”
边上的陈洪谧就把黄希宪、潘公公介绍了一下。
陈子龙、宋征壁、侯方域、冒襄等人忙向黄希宪作揖道:“见过抚台大人、见过公公。”
黄希宪说道:“你们此等为国献计献策,我朝当有振兴之时。”说着,看了看潘公公,说道:“只是妄说人家是阉党之论,这可不好。”
潘公公明白黄希宪的意思,不要把他们争论朝廷赋税的事情当做阉党言论来密报京城,于是说道:“大家有事说事,不要给别人乱扣帽子。”
几个人在山上转了一阵子后,黄希宪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去了。”
下山后,刘云龙兄妹4人坐着马车回家了。
路上,刘云龙也没想明白,今天抚台大人怎么会一直让他陪着。
其实,黄希宪、陈洪谧都知道,皇宫的1万匹绸缎,按潘公公的秉性,刘云龙定吃亏不少。而潘公公自己得了几千两银子,自然也在另一方面给予刘云龙补偿,就是尽可能让刘云龙接近巡抚、知府,商人背后有官府撑腰,今后做事会方便不少。
次日,刘云龙刚想出门,薄钰带着一个60多岁的人来找他了。
薄钰介绍道:“这位是以前一直给我看病的葛郎中的父亲葛林,他听说我病情好转后,让我带他来见你。”
葛林是葛洪的第四十二代传人,为吴门医派葛氏家族掌门人。葛氏家族擅长治疗肺痨、内科杂症,被誉为“吴中世医第一家”。
刘云龙忙向葛林作揖,说道:“葛老前辈亲临我家,晚辈失礼了。”
葛林说道:“我贸然前来才是失礼呢。”然后指着薄钰,问刘云龙:“我有一事不明白,犬子给他看病6年,也没见他的病情好转,为啥吃了你用藤煎的药,一下子就好转了呢?”
刘云龙说道:“前辈,像薄钰那种病,你们用的药大多是润肺补气,扶正却邪,想增强患者体质后来灭杀病菌,所以无效。”
“病菌?”
“肺痨是一种叫结核菌的病菌引起的,简单的说就是由虫子引起的,只是这种虫子用肉眼看不见而已。患者得了这种病,要治愈的话,必须直接针对病菌下手,不能再靠增强患者的体质来间接治疗了。”
“你用藤煎的药就是杀虫的?”
“是的。使人得肺痨的虫子与蛔虫、饶虫不一样,用黄连、苦楝、蜀椒、乌梅等都杀不了这种虫子,目前只能用我那种藤来治疗,但因患者的体质、病程不同,故也不是100%有效。”
“说实话,我家祖传下来的方子也只是控制病情,并不能治愈这个病,最多让病人多活几年。用了你的那种藤,哪怕只有10%的病人好转,这个病就不是绝症了。所以今天我斗胆来向你讨要方子,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
“前辈言重了。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后前辈能用雷公藤救治万千肺痨患者,我焉能向你要钱!”
“你不要钱?”
“嗯。我把药方送给你了。”
“那我也不能要你的药方,否则就坏了杏林的规矩。”
刘云龙听后,心想葛林前辈既然信守杏林规矩,真不收他钱的话,他定然不会要这个方子。自己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去治疗众多肺痨患者,得肺痨的病人还得靠这些郎中去治疗,能否换个法子呢?于是他说道:“前辈,你们悬壶济世,普济众生,所以这个药方钱我是不收的。这样吧,算你欠我个人情,今后我需要时,你再来还我这个人情,行不?”
葛林心想,听说这个后生很有钱,也不会在乎几千两银子。虽说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能不欠就不欠,可这个药方于己来说,太重要了,或许能永保他葛家在吴中地区杏林地位,于是说道:“行。今后如你有需要,我定当义无反顾。”
于是,刘云龙就把雷公藤的炮制、试毒、煎药、服用、解毒方法告诉了葛林。最后,刘云龙对葛林说道:“前辈,我给薄钰的用药量是根据他的体质所定的,其他患者的药量,还望前辈根据他们的体质来调整。”
刘云龙之所以没要葛林的钱,主要是考虑到今后要培养很多医生,自己可不是郎中出身,要培养医生还得靠像葛林这样的前辈来培养。
后来,当刘云龙开办国医馆时,葛林果真亲自到国医馆给学生上课,此是后话。
刘云龙让周泉在镁砂池、玻璃坊那边再造几个窑,说马上要用的,然后就在家里开始设计他的温度表、压力表、倒链。
马上就要有玻璃了,炼钢、炼硫、做硫酸都需要温度表,纺织厂用的锅炉需要压力表。这些仪器仪表本该在设计炉窑、管道结构时一起解决的,但由于要去徽州找矿,后来又要设计钢铁的铸造、轧制设备,因此拖到了现在,再拖下去可不行了。
制作测量高温、高压的工业温度表、压力表,只能从现有的材料中选用。
现在常见的金属材料只有金、银、黄铜、青铜、铅、锡、汞(即水银)。
水银温度表不能测高温,以后可以放在学校、各厂矿办公室、家里用用。铅、锡的熔点低、强度低,没法用于温度表、压力表。铁的耐腐蚀性太差,也不能用于温度表、压力表,黄金用于温度表、压力表的话,也太昂贵了。银的熔点可达962℃,但强度太低,几乎没弹性,一旦变形就很难恢复,也不能用。能用的只有铜质材料,现在没有紫铜(即纯铜),需要今后有了电力后采用电解法制取。铜质材料有黄铜、青铜,但各类青铜因含锡量的不同,其强度、弹性模量也不同,变化范围较大,又没有手段去测量各类青铜中锡的含量,因此刘云龙决定使用黄铜来制作温度表、压力表。明代黄铜的铜含量在75%左右,力学计算比较有确定性。
后世的温度表是用棒状双金属片卷成螺旋状来作为感温材料,它受热后的膨胀程度需用高等数学来计算,仅靠算盘很难算出来。
后世的压力表是用C型波登管来做压力表的,可C型铜管在受压后的变形计算,用算盘同样也很难计算。
刘云龙准备简单地用黄铜棒、黄铜片来做温度表的感温材料、传力材料,尽管精度肯定不如后世的,但凑合着还是可以用的。要制作更精确的温度表、压力表,只能等今后发展冶金工业后才能做到。
铜棒、铜片受温度、压力影响产生的微小变形要让人能很方便的读出来,必须将其变形放大。放大的原理采用千分表原理,比如,在表盘上刻上1000个等分刻度,每个等分刻度表示千分之一忽米(0.01毫米),就能测量忽米级的误差。在温度表上,将产生的变形除以铜的热胀系数,代表的就是温度变化。在压力表上,将产生的变形乘上铜的弹性系数就是铜片上在外力作用下产生的内应力。将变形放大,利用的是齿轮原理,用数个不同直径的齿轮组合,就可以将微小变形进行放大。
倒链是一种起重机械。将来硫酸窑的管道安装、阀门安装中,必须要用到起重机械,在后世可以用汽车吊、塔吊轻松解决,但现在没有电力,全部得靠人工搬运、起重。倒链是一种简易的起重机械,它利用的是棘轮原理,将摩擦片棘轮、制动器座压成一体共同旋转。通过曳动手链链条、手链轮开始转动,摩擦片棘轮、制动器座共同旋转,五齿长轴便转动片齿轮、四齿短轴和花键孔齿轮。从而,装置在花键孔齿轮上的起重链轮就带动起重链条,平稳地提升重物。
待温度表、压力表、倒链设计好后,刘云龙也无暇顾及大街上越来越多的蝗虫,他来到了枣市街。今天,铁铺的熔铁窑和七子山的小熔钢窑试炉了。
他先把木器图纸交给了师傅,让师傅立即制作这些木器。
师傅问道:“你这些木器干嘛用的?”
刘云龙说道:“你只管制作,很快你就能知道干嘛用的。”
从师傅的木铺出来,就来到了铁铺。
在铁铺,贝喜鲁、薄钰、陆东鸣正在等着刘云龙呢。铁铺的熔铁窑砌筑好炉衬材料后,已可以熔化铁水了。
刘云龙到后,朝贝喜鲁说道,开始吧。
陆东鸣就指挥着工人把采购来的生铁推进了窑炉。由于还没有温度计,铁匠们只是凭以往的经验,来判别炉内的温度。以往他们打铁时炉温只有1000℃—1100℃,现在继续提高炉温,当炉温比以前他们的打铁温度提高50%后(即炉温在1500℃),炉中的铁块开始熔化,继续加温后,炉中的铁水开始沸腾,这说明炉中的生铁已全部熔化。
铁匠们把铁水从炉中舀出,浇筑进模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