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便是了。”
静尘话虽然少,却挺有耐心地回答小狐狸的问题。
小狐狸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就在静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的时候,小狐狸突然双眸放光,与那些女子见到他时的第一眼无异
“你长得好好看呀,比寺里那些小和尚都要好看。”
在宫内的时候,天子专门派人给他修建了一座府邸,题名静尘宫。
静尘喜静,无事便在里面诵经礼佛。
那些公主皇嗣,听闻他长相不似凡人,宛若不小心坠入俗世的谪仙,皆好奇地扒在宫墙上,探头探脑地瞧他容貌。
静尘听力极好,他们的惊叹声自然半字不落地传入他耳朵。
现下,被一只花痴的小狐狸赞美,静尘依旧神色淡淡,不悲不喜地轻嗯一声。
小狐狸再次歪了歪脑袋,跳上书桌瞧他,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嘟囔着说道
“你这人真奇怪,被人夸了也不开心。要是有人夸我漂亮,我能开心好久。”
静尘脸上的表情似有一丝波动,转瞬即逝,快到沈鸢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他微微侧头,寡淡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轻声问道
“你从哪看出,我不开心的。”
嗓音温润,如玉泉般舒缓动听。
木桌上,小狐狸眨了眨琥珀色的眸子,伸出小肉爪子指向静尘的脸,语调天真可爱,不谙世事。
“眼睛,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开心。”
静尘狭长的眸子颤了颤,似是有所动容,他沉默半晌,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摸了摸沈鸢毛绒绒的脑袋
“你就是一只小狐狸,你懂人类的情感么?”
沈鸢扬起下巴,气鼓鼓道
“我当然懂,人笑起来,眼睛像小月牙,里面像是盛满了星星,很漂亮。但是你的眼睛里,别说星星了,就连一点光都看不见。”
沈鸢感觉到脑袋上的大掌僵硬了一瞬。
静尘垂下眸子,长睫颤了颤,
几秒后,他扯出一抹笑,温柔地摸了摸沈鸢的脑袋,不再言语。
静尘没开口赶她,沈鸢自然也不舍得离开。
她时不时拨弄着竹帘,时不时跳上床榻,懒洋洋地打滚,意图吸引静尘的注意。
可静尘只是安安静静地端坐在木桌前,誊写方丈送来的佛经。
他的字很漂亮,带着股龙飞凤舞的俊逸,可他这个人却一点也不张扬,像是没有棱角的星盘,洞悉苍生,不入俗世,却也无法逃脱俗世。
只见那双漂亮如玉的手,持毛笔在宣纸上写上这样一句话
“佛渡众生,何以渡佛。”
题字完毕,静尘却没有放下毛笔,墨汁慢慢汇聚在毛尖,最后凝成一团墨珠,啪嗒一声掉在宣纸上,晕染开。
像是一朵开得正艳的普陀花。
沈鸢眸子颤了颤,从唇齿间细细嗟磨着这句话。
静尘尚在襁褓时,便被散人送到了皇室,天子手边。
可以说,过去的十八年,他都在死板,麻木,人心险恶的皇宫渡过。
清心寡欲,摒弃世俗的他,见识过太多的可怕欲望。
爱恨嗔痴,不过是凡人漫长人生中的调剂品。
这样的人,题字何以渡佛的时候,内心在想些什么呢?
沈鸢发现,她竟窥探不到静尘的内心世界。
他的心,像是一块顽石,毫无世俗情欲,坚硬而冰冷。
让清冷佛子,为一只狐妖痴狂,摒弃禁锢他的清规戒律,佛门教条,谈何容易。
沈鸢突然有些期待,期待那双无波无澜的禁欲眸子,为她染上赤红,为她抛掉枷锁时的疯狂模样。
一定非常带感。
*
一整个下午,沈鸢都呆在禅房内,看静尘写字描画,跪坐在蒲团上念诵佛经。
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无趣的生活,眉眼淡淡,无半点不耐。
温润的嗓音,念诵佛经时,每个字眼都尤其标准,字正腔圆,撩人心弦。
沈鸢听话地没有打扰他,在床榻上蜷缩成一小团,安静地睡觉。
一僧一狐,气氛格外融洽,
房间内很安静,静尘诵经声与小狐狸熟睡的鼾声交织在一起。
静尘几不可见地眨了眨睫毛,随后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床榻上的一小团,抿了抿唇,没有出声打扰。
静尘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隔绝了这股甜甜的鼾声。
指节翻动经书,一股淡淡的金光自书内散出,慢慢飘落至小狐狸身上。
静尘眸子里闪过一抹了然,随即轻笑一声,嗓音清冷
“看来,你与我佛有缘,就让我,来渡你吧。”
睡梦中的沈鸢,只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像是置身于一汪清泉,肆意地在里面漫游。
转眼,窗外日落,一轮弯月,从山头缓缓上升,露出一个皎洁的小月尖。
淡淡的月光,从窗台照进,映着墙上的竹画更加清雅漂亮。
静尘合上经书,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偏头,视线落在床榻上的一小团,依旧睡得很熟,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静尘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缓缓起身,将经书置于木桌上,而后小心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禅房外是一片空地,种植着几颗桂花树,圆圆的石桌上,摆放着不知被哪个小僧沏好的山泉茶。
夜间风重,缓缓吹过,树下立刻出现几团落花,掉在湿润的泥土上。
负责浇水的小僧路过,见到石桌盘的颀长身影,恭敬唤了声
“静尘佛子。”
静尘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而后伸出手,淡淡道
“我来,你去休息吧。”
小僧脸上立显惶恐之色“不可不可,佛子金贵,怎可做这种粗活。”
闻言,静尘眸光顿了顿,半晌才收回手。
也对,他是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