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被贬出朝廷,由宰相变成了越州知州,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降成了地级市代理市长,一下子降了九级。
这个处理结果,除了徽宗和杨光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长期遭受章惇欺压和打击的人,尤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章惇的死党和爪牙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们无不认为章惇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换谁做皇帝,都不会轻饶他。在章惇被贬离开汴梁的时候,不但没有给他送行,反倒是许多人跟在他和家人的后面,有看热闹的,有跟着痛骂的,还有向他扔石头木棍的,更有人冲上来用脚踹的,可谓群情激愤。了解章惇为人的,无不认为章惇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实际上徽宗的心太软。从章惇的所作所为和犯下的罪行,不杀文臣的传统并不适于章惇。但徽宗既不想把事做绝,同时也不想太残酷。对一个辛辛苦苦、在三任皇帝身边作副相宰相十几年、独相近八年的老臣,实在不忍心要他的命,也不想把他整得太惨。只要给他以惩罚,并且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就可以。
可是徽宗没想到,诸多大臣,特别是言官和谏官们,看到对章惇如此处理、手下留情,就人人义愤填膺,个个满腔怒火,象约好了似的,一起上书,徽宗三天之内就接到了几十份弹劾章惇的奏章。徽宗就对杨光华说:“你看你看,这个章惇,在朝廷也是做了大贡献的,可他到底怎么为的人呀?这么多人恨他,个个都想杀他的头,要他的命。唉!”
杨光华就说:“也不怪大家恨他,他确实太过分,太招人恨,民怨沸腾,天地都难容。”
徽宗就问:“那,你说该怎么办呢?都已经贬下去了,仍有这么多人不依不饶。”
杨光华说:“看来不加重处理,难以平复大家的愤怒之情。既然皇上并不想夺他性命,就只能再贬他的官了。”
徽宗只好把章惇又贬为武昌节度副使,但是安置在潭州。这个官职没有实际职权,是专门安置被贬官员的。也就是说,章惇此时已经成了无职无权的人。
可由于章惇得罪人太多,积怨过重,看到这一再贬章惇的处理通报后,再度引起了众多官员的不满,纷纷上书,检举出的罪恶事例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具体,还有人要求皇上平反被章惇制造的冤假错案,更有的直接要赶赴章惇的贬所,向章惇索命。
为平息众怒,徽宗只好又把章惇贬到了遥远的雷州,做了个司户参军,已经是一个七品小官了。一年后再度被贬到睦州,……。连续的被贬和迁徙,加上地方官员对他的不待见和故意冷慢,这种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终于彻底摧垮了这个倔强好胜、刚强霸道、心狠手辣的硬汉,悄然死在了风雨飘摇的破旧板房里。---这是后话。
章惇被贬出朝廷之后,御史和言官们发扬痛打落水狗的精神,除了继续抨击章惇、促使皇上将章惇一贬再贬,还把章惇的左膀右臂安惇和蔡卞,以及那些跟章惇走得近跟得紧、充当打手和帮凶的人,统统揪了出来。一时间,全国上下掀起了一场清除章惇余孽的运动。不到半个月,章惇的门生故吏,凡是有明显劣迹的,都被罢官降职,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惩处。当时的大宋官场,一时间似乎处处都变成了清流。
在章惇被皇上批准休息的时候,代理宰相职务的韩忠彦,在章惇被贬出朝廷之后, 被正式任命为宰相,同时兼任吏部尚书,位列曾布之前。这一任命是曾布没有想到的,也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更是韩忠彦自己也没有想到的。特别是曾布,他本以为只要章惇被清出朝廷,那么宰相非他莫属。毕竟,他在章惇之下当了多年二把手,已经有人戏称他“千年老二”。可他没想到,刚刚上任吏部尚书不到半年的韩忠彦,居然走在了他的前面。曾布心里非常的不快。可是这种事又怎么能说得出来呢?
徽宗让韩忠彦当宰相,也是杨光华没想到的,他原以为曾布会往前进一步任宰相。但是韩忠彦当宰相,杨光华倒也认为好的很。因为韩忠彦为人忠厚实在,没有章惇的霸气和心狠手辣,并且韩忠彦是从下面的知府位上提上来的,不但对徽宗倍加感恩戴德,而且在朝中没有党徒和伙伴。这样的一个人物当宰相,徽宗好驾驭,而杨光华也好与其相处。
这天下午下班之后,杨光华和杨戬把徽宗送到福宁殿,正要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韩忠彦拦住了他。杨光华一看,忙行礼打招呼:“宰相,您还没回家呀?”
韩忠彦笑笑说:“没有。等你呢。”
“噢,您有事吗?”阳光华问。
韩忠彦说:“哎呀,无事不登三宝殿嘛,找你肯定是有事啊。来来,到我办公室来。”
两人就来到政事堂韩忠彦的办公室。韩忠彦坐到杨光华的跟前,以示亲近。说:“现在呢,朝廷上下还有很多人主张,对章惇的残党余孽,一定要穷追猛打,追查到底。你看,”韩忠彦说着,把手边足有三尺高的一摞材料指给杨光华看,“这些都是检举揭发材料和控告信,不知道你那里收到没有?”
杨光华说:“有,不比你这里少,有的让皇上看过,有的我还没给皇上看。”
韩忠彦就问,“那你对这事怎么看?皇上有恩旨吗?”
杨光华说:“今天下午,我抽出了几分比较有分量的呈给了皇上,皇上还没有表态呢。您要问我的看法,我也没有,我现在倒是想听听您的”。
要从常人常理来说,韩忠彦应该是非常痛恨章惇的。当初太后决定提拔他任吏部尚书时,章惇是第一个反对的;他刚到任,章惇第一次见面就讥讽他:“行啊,在那么远做知府,还能抱上太后的大腿,不简单。可你知道这尚书怎么做吗?”之后,章惇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训斥过他四次,其中一次还是当着曾肇和安惇的面。
要说韩忠彦不恨章惇,那倒也不是。但韩忠彦认为,自己身为一国宰相,就必须为国家着想,为朝廷着想,而不能只想自己,只为自己的事考虑。正因此,在皇上下旨贬章惇以来,他除了表态拥护皇上决定,没再说一句关于章惇的话。正因此,他说,“既然你这么信得过我,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要说呢,清理章惇的残党余孽,很有必要。可是,前面从朝廷到下面的官府已经清理了,总计两千多人呢。章惇一党的骨干,应该说清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些小喽啰,并且有很多是属于墙头草,也有一些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章惇那时候地位高权势大嘛,很多人不得不跟风,所以我就觉得对于这类人,就没有必要再穷追到底了,特别是不要随意扩大范围。不然,会影响官员队伍的稳定,也影响朝廷的稳定;人心惶惶的,还怎么工作,又怎么治理国家呢?如果继续这样追下去,要不了多久国家就会乱,朝廷也就无法正常运转了。皇上是那种宽仁厚恩的,不是心眼儿小、胸怀狭隘的人。我请你来呢,就是想请你跟皇上禀报一下,把目前的现状和我的想法一并向皇上禀报,让皇上尽快颁行宽容时政的恩旨,也便于操作。”
杨光华听明白了韩忠彦的意思,说道:“宰相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一下朝,我就向皇上禀报,尽快给你一个回复”。韩忠彦高兴地致谢,两人这才下班回家。
回家的路上,杨光华就想,现在章惇已经被贬离开了京城,他的骨干党徒也已经被清理差不多了。朝廷是应该安静下来了,也好让徽宗先放开手脚干一干,自己也便于观察徽宗的施政情况,然后明确下一步的对策。
次日早朝以后,杨光华就把韩忠彦的意思,和自己的想法向徽宗作了禀报。徽宗一听,笑了笑说“韩忠彦啊,真的是宽厚,跟章惇绝对不是一路人。他的想法很好啊,你的想法也很好,就按你们的想法办吧。具体怎么办,由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做决定,只是到时候呢,给我说一声,让我知道就行了。”
杨光华就把徽宗的这个意思告诉了韩忠彦。韩忠彦立即让曾肇草拟了一份关于安定人心,稳定形势,调动各级官员积极性圣旨,经徽宗签署之后发向了全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