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沈彦舟猜的确实没错。
知潼得知心脏在唐凌身体内之后,在回去的路上,身体已经开始越来越透明了。
这是了却执念要入忘川的迹象。
“甘心么?”
沈彦舟右手按在知潼的肩膀上,手上灵能汇聚,将那些慢慢透明的魂魄又聚拢回来:
“报了仇再走吧......”
段榆景打了个方向盘,眸中闪过诧异:
“沈彦舟,你别糊涂做傻事,我们是不能够干涉普通人类的!”
“你这样是要受处罚的!”
有腺体分化的是灵能者,没腺体分化的是普通人类,两者互不干涉是很久便有的规矩,一旦越界便是忌讳
沈彦舟摆摆手:“我有个办法。”
他扭过头看向正在专心撸猫的楚禾川:
“但是得需要你帮忙。”
楚禾川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面带微笑:“......”
你自己要下水,还拉我垫背。
......
赵天放学回来在网吧泡了几个小时,打完游戏出来已经天黑了下来。
他一到小区便看到了来接自己的妈妈,坐在小区长亭那里,应该等了很久了。
“走吧,妈。”
赵天上的是个本地专科学校,平常周末都回家住,他走在前面跟妈妈吐槽着,喋喋不休。
“唉,我们学校的饭菜是越来越难吃了。”
“我们计算机课的那个老师烦死了,上课板着张臭脸......”
他吐槽了一路,也没见妈妈搭话,赵天也没觉得异常,只当是她今天心情不好。
4号宅最近应急灯坏了,楼道逼仄废旧,灯光昏暗,墙壁破损发霉。
“嗒嗒......嗒嗒嗒......”
走廊里没什么人,高跟鞋的声音格外清越。
赵天提了提手里的包:
“妈,你怎么又穿高跟鞋?”
陈梅还是没有接话,依旧跟在他后面走。
赵天缩了缩脖子,感觉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吹阴风。
“妈,你别扇风,我不热。”
实在是今天陈梅太过安静,他觉得不对劲,想回头看看怎么了。
却在回头的一瞬间愣住。
一张灰白的死人脸杵在那里,正跟他鼻尖碰着鼻尖,嘴巴咧到耳后根,笑得面目狰狞。
跟了他一路的,根本不是妈妈。
“啊——”
赵天踉踉跄跄地朝前跑,时不时仓皇回头张望,尽管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他还是不敢停下来。
这是栋老旧小区,旁边的防盗门上贴着褪了色的春联,基本没什么人住。
“有人吗?救命啊!有鬼!”
赵天边跑边喊。
突然楼道灯光‘啪’的一声全灭了,走廊陷入一片黑暗。
赵天浑身湿汗,不知道跑了多久,这条走廊仿佛跑不到尽头,他大口喘气,累得不行,肺部像是一团火,呼吸的时候满嘴铁锈味。
距他十米远的应急灯忽然亮了一处,这光亮对赵天来说简直是救星了,他拼了命地朝有光的地方跑。
跑到一半才惊觉,应急灯那里有个黑影趴在地上,定睛一看,是个下腰的女人,手脚并用地正朝他这边飞速爬过来。
“!”
赵天呼吸骤停,不受控制的张嘴,腿却怎么都动不了。
两秒的功夫那个女鬼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踝,正顺着腿朝他身上爬:
“为什么要害姐姐?”
赵天哆哆嗦嗦都快吓尿了:
“姐,不管我的事啊,是妈妈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去换的阳寿!”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当时出车祸没意识的,你是知道的,姐!”
女鬼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凉丝丝的在他后颈吹气,时不时发出嘎吱声:
“你将我肢解的时候,怎么一点不心软,一刀一刀地剁......”
“我没有啊!那都是妈妈干的,我,我当时只是帮她按着你,我没有砍你!”
赵天语无伦次,吓得脸色苍白,拼命解释:
“是妈妈拿针给你缝的嘴巴,你当时还求她来着,不管我的事,她,她还挖了你的器官去卖!你现在的还有块骨架在卧室床板的下面!”
“真的不管我的事!”
赵天已经吓得嘴唇发紫,面部惨白,站都站不稳了。
“叮——”
走廊里的灯光全部亮起,女鬼消失得无影无踪,警笛声在楼下回荡,经久不息。
赵天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瘫坐在墙角处,裤子都尿湿了,面前正站着四个警察。
另一个警察从卧室搜出了赵盼娣的大腿盆骨。
冰凉的手铐已经上在了他的手腕上。
赵天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后背湿汗一片:
“你,你找人催眠我?!”
唐凌没有回应他,目送着警察将母子二人带走,他红着眼眶去做笔录,等那块盆骨的化验结果。
原来他的潼潼原名叫赵盼娣。
盼睇,盼弟。
从一出生就在为别人做嫁衣,两抔黄土就能买她一条命。
他还记得,陈梅那天来医院接知潼的时候,说在家给她过生日。
那天是潼潼的生日,他的潼潼满心欢喜的回家。
没想到却被这样残忍对待。
被针和红线活生生缝住嘴巴的时候,他的潼潼一定很绝望吧。
因为下手的是她的妈妈,帮凶是她的弟弟。
那该有多疼啊。
唐凌深深呼了口气,坐在警车后面,脑袋低垂,抱着怀里装着盆骨的那个盒子,双肩颤抖,发出低沉隐忍的呜咽声。
......
最后事情尘埃落定,沈彦舟送知潼上摆渡车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会,然后将自己的袖子乖乖递给沈彦舟。
“是想去看看唐凌的婚礼么?”
沈彦舟接过她的衣袖,平静问道。
知潼的灵魂已经很虚弱了,六识逐渐退化,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了,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坐在礼堂最角落的地方,听着优美的婚礼进行曲,和宾客嬉笑的声音。
“他很好,很幸福,新娘和你一样漂亮,安心走吧。”
沈彦舟说话的时候,知潼并没有反应,他猜到应该是连听觉都丧失了。
他拉过知潼的手,在人掌心又写了一遍。
最后这个干净单纯到没有丝毫杂质的魂魄才慢慢消散。
“她走了么?”
唐凌关掉了正在放映的婚礼录像,偌大的教堂其实只有他和沈彦舟。
“走了,笑着走的。”
沈彦舟看了眼空旷的教堂,反问:
“怎么突然,不结婚了?”
唐凌坐在一旁的位置上,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我骗不了自己,我怎么能忘?”
“心脏每跳动一下,都是知潼在给予我勇气和生命。”
他将手插进头发里,低头藏住红了的眼眶:
“我做不到用她的心脏去爱别的女孩。”
沈彦舟倚在靠背上,点了根烟:
“然后呢,你打算去什么?”
旁边的少年沉默良久,久到沈彦舟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传来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随便走走吧。”
“带潼潼去看看山川大海,与人间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