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穿过重重云霞而来。映照着翻滚的晨雾,四周的景物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冬天的早晨显得没那么有生机,宁静而肃然。
宋今禾先醒了,就这样看着他许久,似乎怎么都看不够,用目光在他脸上描摹数千遍。
他的手很好看,白润纤长,骨节分明,像一块羊脂玉雕琢而成,手腕上平时绕着一串檀木佛珠的那块更白一些,无名指上戴着他们的婚戒。
宋今禾回想起,似乎从结婚那天开始严既清就一直戴着婚戒,从未取下过,但自己却很少戴着戒指。他送的那两枚戒指,一枚玉石的,一枚钻石的,共同点是都很大,太过招摇,平时上学戴着太奇怪,她也怕弄丢。
她伸出手轻轻牵着他的手,因为触碰到他,她才能感到一切是真切的,不是梦里的他,不是记忆里的他,也不是画上的他。
严既清回握住了她的手,睫毛翕动了两下睁开了眼,见她呆呆地望着自己,开口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那个眼神,仿佛是看一个认识很久很久的故人一样,让人觉得她在透过现在追忆往昔。
“我觉得奇怪,明明你就在我眼前,可我还是好想你。”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懂,一个挂念了十年,一直存在于记忆中的人,就这么与他朝夕相处了,美好的像一场梦,总觉得不真实。
严既清轻笑,抬手把她的发丝撩到耳后,“真的没谈过恋爱?怎么这些话张口就来。”每次都说得让人心头一颤。
宋今禾总会向他直白热烈的表达爱意和思念,每次都让人想到当初她真诚又清澈的眼神看着他,说出“我们结婚吧”这句话的模样。
“牵过手的算不算?”
“嗯?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吗?”结婚之前,宋今禾有天突然把自己的一些成长经历做成一本书给他看,活像成果汇报,其中就说到从没谈过恋爱。
“九岁的时候隔壁小男孩儿说长大要娶我,然后牵着我的手去坐了旋转木马。”宋今禾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随后忍不住笑出声。
“那不算。”严既清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宋今禾回想了一下自己高中和大学时期,确实有很多明里暗里追求她,但她都没什么感觉,“有不少人追我,但我都不喜欢。”又想了想继续说,“我好像没有喜欢过谁。”
高中的时候身边有很多谈恋爱的人,连许念清楚自己那时喜欢顾君泽,但宋今禾似乎一直没有过这样的情感。
每个少女都有自己的英雄主义,那时候宋今禾在心里有一个清晰明了的人,所以下意识觉得谁都比不上他。
“那还知道一见钟情?”她说过好几次对他一见钟情,严既清只是觉得大概是她美化自己的一时兴起,现在听她说自己的感情经历空白,便想跟她调笑两句。
严既清想起他们在长秋寺初次见到彼此的场景,不懂是什么节点让她一见钟情了,却也记得她的眼神一直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
她说话时喜欢看着他的眼睛说,将所有的情绪不留余地的传递出来,此时她却往前凑了凑,靠在他怀里才开口,“书上说,一见钟情是‘审美积累的瞬间爆发’。我见过许多美丽的事物,在脑中构建了一个虚幻的人影,见到你的那一刻,虚影有了实体,于是怦然心动。”
严既清似乎没想到她会来一句“书上说”,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人照本宣科呢?觉得有些好笑,但又听她声音不似先前的明亮和悦然,轻声问,“我没说不信你,怎么不开心了?”
宋今禾没立马回答,紧紧抱住了他,像是在感受他的气息一样。
“我只是觉得遇见你太好了,好的像一场梦一样,哪怕到现在我都觉得不真实。”她原以为不会再遇到他了,可上天眷顾。
“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不,在我心里,我的严既清就是最好最好的。”
或许在十年前谁见了他都会赞许他是出类拔萃的天之骄子,但这十年间他听过太多叹息和惋惜了,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美玉有了瑕疵每个人见了都要摇头可惜。
可宋今禾不一样,她从不觉得他是有瑕疵的玉,而是一块荆山之玉。他身上所有的裂痕和不足都是浑然天成,她没有惋惜,是完完整整地接受所有的一切,并视若珍宝。
“严叔叔,我没什么和其他人的故事跟你讲,我只有你一个人。”宋今禾想到他昨晚醉醺醺地问自己为什么不问他和钟庭月的关系的样子,笑着说,“跟我讲讲你和钟庭月的故事吧。”
“好。不过我和她的事很简单,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我和她大概就是常说的青梅竹马吧,高中那时候情窦初开,两个人日久生情就在一起了,在一起三年后我意外受伤,那段时间我的状态很糟糕,她在国外陪了我一段时间,但她刚好在那时候得到了国内的工作机会,外交官是她从小的梦想,她无法放弃,也无法平衡两者,所以我们分手了。”
他说得很平淡,似乎只是在讲小时候在哪里上学喜欢做什么一样,那段青涩的感情早就淹没在过往,如云烟一样飘散。
“那你怪…”那你怪那场意外让你受伤毁掉你原本美好的生活吗?
宋今禾想问问他,但她不敢,话到嘴边又变成,“那你怪她吗?”
“不怪。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有不得不做的选择,去取舍。而且,这些都是陈年往事,只是人生的一小段经历,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计较什么。”
“要是我能早点长大早点遇见你就好了,这样就能陪在你身边了。”
“遇见那时候的我你也会觉得很糟糕的。”
“不,不会的。”他在她心里永远是清风明月般的存在,就算是跌入尘埃,那也是蒙尘的明珠一颗。
“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严既清一般不太会露出他腿上的伤,宋今禾知道那是他内心深处不想让人看见的灰暗,就像月亮的另一面一样。
即使之前也见过他的伤口,但再次看清的时候,宋今禾还是被狰狞的伤口刺痛了,她颤着手用指尖轻轻触碰,哽咽着问,“很疼吧。”
“现在已经不疼了。”
严既清感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腿上,抬头看去,宋今禾低着头,肩膀轻轻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
严既清知道她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此时明白她是心疼自己。
把她抱住,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好了,那些疼早就过去了。”
是啊,那些疼痛只是短暂的,早就过去了,连同那段灰暗的日子也过去了,过不去的只有宋今禾。
她仍会心疼得落泪,会自责得沮丧和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