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凉意袭来,满地飘零的落叶,丛生的杂树高低错落,枝叶枯黄,严家老宅弥漫着淡淡的秋菊味。
北城的秋天一来伴随的是连绵的阴雨,灰蒙蒙的天空沉寂了好多天。
宋今禾是在这年讨厌上秋天的,因为烦人的秋雨会让严既清的旧疾反复疼痛。
这样的旧疾去医院也无法根除,他不喜欢去医院,所以总是忍着这细细密密的隐痛。
这晚秋雨猛烈,打落了一地的花瓣,院里满是残败萧瑟,严既清这一夜睡得都不怎么安稳,却还是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去医院陪护。
严老太太已经病重到无法在家里休养了,现在只能一直住在医院,严既清每天都会去。
当宋今禾赶到医院的时候,见到严既清坐在手术室门口,双手交叉抵在额前,像是祈祷,像是祷告。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抬手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但不管有多虔诚,生死却不可挡,严老太太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秋天的萧瑟将落叶奏成一首悲歌,那寂寞的沙沙声告诉所有人斯人已逝,只留下岁月的尘埃。
当晚严既清自己呆在房间很久,宋今禾进去的时候里面烟雾缭绕。
他就安静的坐在那不说话,宋今禾看着他,突然觉得一直以来她画错了。
过去的十年间她一直画他,每一笔都力求像他,但这一刻,她才看清楚。
他是一幅雾蒙蒙、空寂寂的水墨画。
“很晚了,休息吧。”
往常都是宋今禾睡在严既清的怀里,今晚却反过来了。
他把头埋在她怀里,她抬手环住他,手抚摸着他的耳朵、脸庞、发丝,想要尽可能地抚平他的悲伤。
“我曾经有一段很颓废的日子,爸对我很失望,连我自己都放弃自己了。只有她,一如既往的相信我,爱护我,陪伴我。”
他顿了顿,要说出口的话每一个字都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蔓延,“可是,现在她不在了。”
那个最爱他的人不在了。
宋今禾看他的脸上的神色沉重而悲伤,像是彻底坠落,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了一样。
“如果每个人的人生是一幅画的话,因为相爱和相伴,我们早就不再是独立的个体,不是单独的一幅画,而是在每一个普通的日子,变成了‘我们’,变成一幅交织的画,画中有你的样子,也有她的样子。她永远不会真正的离去,你也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人的。”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死潜伏在我们之中,允许悲伤和自己共存。无论熟知怎样的哲理,怎样的成熟,也无法消除所爱之人的死带来的悲哀,要允许自己哀痛,也要让自己释怀。
“虽然我二十岁才与你相伴,但我会陪你很久很久。一如既往的相信你,爱护你,陪伴你。”
宋今禾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低头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严家很长时间都陷入一场无声的悲哀与忙碌中,大家都打起精神让自己忘却那些沉重。
葬礼那天下着绵密的小雨,那种潮湿和清冷和所有人的心情一样。
宋今禾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站在人群后面,所有人都散去了她才走上来。
“既清。”她亲昵的喊了喊他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抬手理了理他的衣服,抚平褶皱,“节哀。”
宋今禾站在一边和来悼念的人小声交谈,注意力却落在他那。
那个女人是很典型的东方女子长相,身上的气质卓然出尘,刚柔并存,端庄大气,一举一动都大家闺秀的模样。
觉得很眼熟,在脑中仔细想了想,是学院的学姐,出类拔萃的毕业生之一,宋今禾从入学开始就听她的事迹了,现在是一名优秀的驻外外交官,叫钟庭月。
从他们两人的气氛中感觉得到,她与严既清关系匪浅,出于一种感觉,她突然想起严既清那个从未多说的初恋。
或许就是钟庭月吧。
“既清,我调回国了。”
严既清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伸出拐杖就走到了宋今禾身边。雨势变大,他撑开递来的雨伞,牵住她的手带她离去。
钟庭月看着两人在雨中撑伞牵手离去的背影逐渐远去。
宋今禾回头看向她,两人视线相接又相离。
葬礼过后,大家似乎都把所有哀恸藏进内心深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
严既清看起来也很快无恙,除了工作时间,宋今禾都会和他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或是拉着他一起弹钢琴、一起画画。
他知道这些都是她在安慰他。
这天严既清提前打了电话说要晚点回家,宋今禾也就去见了好久没见的许念。
“禾禾,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要是之前还一直犹豫不决,那么这几天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嗯。”宋今禾一副轻松的模样点了点头,“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不过有君泽我也就放心了,你和君泽倒是怎么都一路同行,初中,高中,大学,哪怕申请留学的大学都是同一所。”
许念眼色闪过一丝异样又很快恢复原样,“我们学校留学名额就在那摆着,申请同一所学校很正常。”
“那你和严少煊以后就异地了,你不担心?”
“害,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落得清闲。”
两人约着去一家酒吧喝酒,却看见了严既清。
他和高嘉奕他们一起上了二楼,看着他和朋友们出来喝酒,宋今禾的心也放下了点,喝喝酒散散心总是好的。
下一秒却看见了钟庭月的身影,一身米白色长裙,外面配着一件大衣,整个人十分有气质,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
“那个人是谁啊?好有气质。”许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应该是严既清的初恋吧。”她没主动问过,严既清也没提,也只是猜测。
“啊?他和初恋私会?!”
“不是啦,应该是他们朋友之间的聚会吧,之前听少煊说过,严既清和初恋女友是青梅竹马,朋友圈子肯定都是一样的。”话虽这样说着,眼神还是暗了暗,手指不禁蜷了起来。
“她是我之前跟你说过那个很优秀的学姐,钟庭月,一位很卓越的外交官,现在被调回国了。”
“啊,那么厉害?”
“嗯,一直是吾辈楷模,从入学开始就听说了她的事迹。”怪不得严既清对北城外国语大学那么熟悉,送她回校的时候,连哪道门距离女生宿舍有多远他都清楚,他们在大学时候想必就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吧。
看她神色失落,许念道,“我们禾禾也不差呀,哪方面都十足的好。”
宋今禾笑了笑没说话。
严既清也没想到这个局还叫了钟庭月,但又想大家从小一个圈子长大,叫来也无可厚非。
“我被调回来了,以后就可以和大家常聚了。”
“好好好,我们大外交官可算是有时间了。”
大家聊着天喝着酒,严既清坐在一边时不时点开手机,宋今禾今晚一条信息都没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老严,坐那干嘛呢?过来喝酒。”
严既清起身却拿起了外套,“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钟庭月沉默几秒,随后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