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的瞬间,他有种不知身在何处迷茫感。
这也不怨他,以那两粒子弹入体的位置看,他必死无疑。
昏死前,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做过评估。
那么重的伤,绝无生还的可能。
以至于醒来发现自己在罗白的医疗基地,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没死成?
还是心有所念,灵魂没入轮回,仍旧在这世上飘荡?
“别发呆了,你没死,被温情救回来了。”
耳边传来苏湛的嘲笑声,拉回了他恍惚的思绪。
艰难挪动僵硬的脖子,就见塑料兄弟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
他撑着手肘准备坐起来。
刚动一下,心口跟后腰的位置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疼,迫使着他又重新倒了回去。
苏湛冷冷一笑,轻飘飘地提醒,“我劝你少折腾,肾摘了一个,心脏还裂了缝,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周顾仰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身上传来的剧痛,以及苏湛那欠揍般的话语都在提醒他,他真的没死。
这副身体这么坚挺的么?
五年前那么折腾不死,五年后要害连中两枪也不死,这顽强的生命力,连他自己的佩服。
“温,温情呢?她没事吧?”
出口的话干涩沙哑,像是生了锈的机器在转动,骚人耳膜。
苏湛见他都这副逼样了还问女人,又是一阵讥笑。
“放心,她在你的保护下完好无损,这会儿已经跟她的老相好回伦敦了,
哦,她离开的时候你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走得十分干脆利落,不带半点犹豫的。”
周顾的喉结无意识滚动着。
因为疼痛,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回伦敦了?
也好,那里是她的地盘,安全有保障。
看来她还是不肯原谅他啊,昏死之前的承诺,不过是她随口一说。
想到这儿,他剧烈咳嗽了起来。
胸口这一起伏,直接撕扯到心口跟后腰上的伤,疼得他浑身直发颤。
刚才塑料兄弟说什么?
肾摘了?
心也裂了?
他怎么就没死呢?
以这副残躯活着,还不如彻底解脱。
“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湛微微眯眼,起身走到病床前,看着他没出息的自伤自苦自我折磨,无奈一叹。
不能再刺激他了,否则这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又得交代。
“别想太多了,好好养身体吧,男人缺一个肾又不会影响发挥,以后多吃点补品就是,放宽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这哪是安慰人?
分明在捅刀子。
眼看着周顾咳得越发厉害,他连忙开口,“温情给我打电话,说你闺女已经知道你出事的消息了,
小丫头很伤心,正在闹绝食呢,非要来海城看你,温情担心你的伤吓到她,不肯让她来,
如今你醒了,还是赶紧给她回个视频,好好安抚一顿吧,别让她折腾垮了身体。”
听他提到女儿,周顾死寂的面容才稍稍有了些人气。
糖宝……
他答应女儿每天跟她视频的,又食言了。
说话不算数,小丫头对他一定很失望吧?
他得赶紧去见她。
“罗白呢?让他进来一下。”
苏湛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忍不住训斥,“都这狗样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休养吧,
你才三十出头,非得折腾得一再减寿才肯罢休么?孩子那边,通个视频就是了。”
周顾没理他,对着门口喊了声‘罗白’。
外面有人应了声‘您稍等’,然后响起脚步声。
应该是保镖去喊罗白了。
苏湛瞪了他几秒,然后在床边来回踱步。
这货还真是不要命了。
“你不能去伦敦。”
“我的肾是谁取出来的?”
两人同时开口。
苏湛冷哼,“还能是谁?谁造成的,自然由谁来处理。”
周顾冷眼看着他,“你逼她的?苏湛,你可知这会给她的心理造成多大的负担?”
苏湛直接被气笑。
这家伙真是没救了。
事到如今,他还在为那个女人着想。
她呢?
可曾有半分关心过他的身体状况。
“你觉得我不应该让她做这个手术?”
周顾面无表情地反问:“当时很缺外科医生?非得她亲自动手?”
“……”
苏湛走出了病房。
他担心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冲上去给他两拳。
那冷血无情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他以命相护就算了,连让她取个肾都舍不得?
窝囊!
…
伦敦。
私人庄园内。
温情蹲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
这丫头倔起来,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孩子如此固执?
都四天了,不吃不喝也不理人,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她若不答应她,她大有将自己折腾死的架势。
小小年纪,就学会绝食抗议了。
亲爹对她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你要是把自己折腾病了,那妈咪也只能跟着你一块病。
比划完这一句后,她起身走了出去。
关门的时候,她看到她侧身将脸蒙进了被子里,小肩膀又开始耸动起来。
这孩子……
外面,扬扬靠在墙壁上。
见她出来,连忙凑上去道:“她晚上都有偷偷喝粥,您放心吧,饿不死的,
不过这么拖着也不行,她身体不好,会折腾病的,要不您派人送她去趟海城吧。”
温情伸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问:“你陪她去?”
扬扬连忙摇头,“我要留下来陪我妈咪,她眼睛看不到,一个人待在陌生的环境里会害怕的。”
温情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对母亲的关怀。
难道这就是孩子所追求的父爱母爱么?
她阻止糖宝去见爸爸,是不是太残忍了?
“罢了,你进去跟她说,我今天给你母亲动手术,明天如果情况稳定,就带她回一趟海城。”
她也惦记着那男人的情况。
人昏迷有一个期限的,过了这时间段还不醒来,极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
她不惜亲自动手摘掉他的肾,可不是让他变成活死人的。
下午。
温情准备给亚瑟薇动手术。
两人从楼上下来,刚准备去医务室,盛晚匆匆走进了客厅。
“老大,周先生来了。”
周先生?
温情愣住了。
旁边的亚瑟薇推了推她的肩膀,提醒,“是周顾,他肯定拖着病体来的,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温情猛地反应过来,眸子里蕴出了怒火。
那家伙是疯了不成?
都伤成那个样子了,居然还敢到处跑。
“去吧,他的状况肯定不太好。”亚瑟薇继续催促。
温情闭了闭眼,踱步朝外面走去。
刚跨出客厅,就看到两人缓慢朝主屋这边走来。
她的视线在周顾苍白的面容上扫了一眼。
很好。
他居然还敢站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