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庄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可他现在只能规劝,“若兰,爹的宝贝女儿,你可得好好想清楚,要是这回你让他走了,往后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爹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他……”
白庄劝了许久,这才把削了一半头发的白若兰给请走了。
只是,依他看来,要是让白若兰做妾,怕是她得把剩下的头发都给剃了。
于是白庄又去了一趟临时安置他们的村子。
又是夜半,袁素娘依旧在照料方尧,张三李四王五赵六都识趣地去跟别人蹭住,屋里只有两人。
药材齐全,赵六尽力,方尧已经好转,白庄站在屋外,就听屋内的两人正在低声细语。
“你赶紧睡吧,我已经好多了。这些天你受累了。”
“我不累,白天睡多了,再说我就喜欢熬夜……”
“瞎说,瞧瞧你的脸色多难看,赶紧歇着吧。来,就躺我旁边。”
“嫌我难看还让我躺你旁边?过两天让白小姐躺!”
“瞧瞧,吃醋了。我都说了,实在不成让他拿我一条命去,我也不……”
“你这才是瞎说!他要的可不止你一条命,说不准是咱们几十号人的命……”
“那要不咱们想办法跑,反正我已经好多了。”
“你现在跟我说的这些话,说不准就已经被听去了,没准过一会儿就传到白大人耳朵里了。就算咱们能硬跑,怕是会死伤不少。虽然这里面有不少我不待见的人,可是还有月娥、孩子、大关哥、孔文……”
“敢情他们都要紧,偏偏我不要紧……”
“说什么呢?你当然也要紧,保住命,才能说别的……”
门外的白庄越站越冷。
他觉得这两人之间连一根头发丝都插不进去,他今天怕是白跑一趟了。
可是,想到白若兰,他还是咬了咬牙,推门进屋。
袁素娘被他吓了一跳,待看清来者是白庄,她心中尽是不悦,但这回似乎不太一样,白庄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强势,反倒很卑微,“方尧,我能否跟方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不等袁素娘开口,方尧便按住了她的手,“白大人,有事在这里说便是。”
白庄沉吟了片刻,随后姿态放得极低,“如今的若兰和从前不同,她从前的几分傲娇已然消失殆尽,她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心中有你……”
方尧的神情也渐渐黯然,“我已经答应纳她为妾,白大人莫非还有别的要求?”
白庄看了看袁素娘,让她离开的话自然说不出口,但他却不甘心让女儿做个区区妾室,想到她失望的神情,他莫名有了勇气。
“老夫想恳请方夫人回避几日,小女性子执拗,我一直没告诉她是做妾,希望方尧可以妻礼待之,也好慰藉她这些年的苦守……”
屋内一片寂静,方尧和袁素娘的目光对上,一个尽是愧疚,一个则是极力掩饰的不甘愿。
袁素娘率先收回目光,故作云淡风轻道:“回避就回避呗。照顾他好几天,我也累得够呛,正好歇歇。”
方尧忽的收紧了手指,握紧了她的手,坚定道:“白大人,即便她避过了这几天,可回头总还是要相见,到时候白小姐怕是会更难过,再说,我本就有妻,怎么能以妻礼待之?”
白庄顿时一脸尴尬,“就当是平妻吧……”
方尧想说什么,可白庄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方尧,这次救你,我冒的可是杀头的危险,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你还要推脱吗?”
方尧沉吟了片刻,“白大人,救命之恩,你让我用这条命还你都可以,可我不想委屈了素娘。且我娘新丧,我还在热孝……”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庄就已经瞪起了眼睛,“方尧,你这是要反悔吗?我告诉你,我可以冒险救你,也可以把你们这些人都交出去,到时候你看看,是委屈要紧,还是脑袋要紧!”
方尧沉默了,他记忆中的白庄并不是这么无礼的人,可他转念一想,白若兰入庵堂,这个爱女心切的老父亲因此有些转变,也可以理解。
白庄见来软的不行,于是态度更加强硬,“我不管那么多,就是明日,以妻礼迎娶,成亲之后,我马上安排人送你们走!”
他说完,又提高声音道:“你们谁要是让我女儿不开心,别怪我心狠!”
随后,他愤愤摔门离去。
屋内沉寂了许久。
幽光之下,两人的情绪似乎都很低落,但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
还是袁素娘先开了口:“明天就要成亲,我给你梳洗一下。”
“就这样吧,还收拾什么。”方尧叹了一声。
袁素娘笑吟吟道:“我看海捕文书上的画像好看得很,来来来,梳洗一下,我看看跟画像有几分像。”
她的轻松惹得方尧也轻松了几分,他也笑道:“还要对着画像比?我变了很多吗?”
袁素娘好气又好笑道:“不知道,我压根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想到自己也没记着她长什么样,方尧顿时被自己给蠢笑了。
袁素娘白了他一眼,“笑什么笑?说得好像你认识我似的!”
说完,她也忍不住笑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的大乌龙,可她偏偏就遇上了。
两人笑了一阵,方尧忽然想到那羞涩却缱绻的洞房夜,目光渐渐深情起来。
她的身影十分瘦弱,和方尧记忆中的并不同,想来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想到这里,方尧就想到了他娘,顿时又悲从中来。
袁素娘打水进门的时候,方尧正背对着她,用被子蒙着头。
她默默叹了一声,心中惆怅不已,但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轻快道:“来,我给你洗头。”
方尧应了一声,却迟了半刻才出来,袁素娘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
“不就是成亲嘛,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她戏谑道。
方尧只是勉力一笑,不置可否。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异常安静,她轻柔地给他洗头,他闭着眼睛,面上波澜不惊。
他的头发很长很密很黑,倒比袁素娘的发质还要好些,只可惜这地方不光没洗发水,香皂肥皂也没有,只能用草木灰水。
洗完,她用布给他洗洗擦拭,方尧一直没动,她还以为他睡着了,可擦着擦着,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