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给游尘游未二人安排了一座独立的小院,坐北朝南,地理位置独特。
掌教走之前大力赞扬这个院子是顶好的院子,在整座青城山那么多道观之中,都是数三数四的院子。
游尘觉得好笑,数一数二他懂,数三数四又是个什么说法?
二人无需做晚课,早早回了小院休息。游尘在包里拿出浮世镜,珍而重之的把它摆在东边,面朝西方。随即又拿出一块软布手帕,擦拭无法照人的镜面。
“师兄,要不你再给它上个香?”游未取笑道
游尘也觉得好笑,又用布擦拭几下,而后把布收了起来。算算时间,距离上次见霍轻舟已经是一个月之前了。彼时距离他生日只差3天,朱雀将浮世镜送给他。
游尘几乎复刻了在巫山的所有条件,房间坐北朝南,镜子居西向东,今日是十一月十七,下弦月初现,游尘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月亮已经有些影子了。随即回房间打算关门,突然怔住,上次见霍轻舟的时候房间里可没有多一个游未啊。
算了都已经到这了。
游未正饶有兴致的翻看着房间里的书,突然觉得后背一凉,缩着脖子四周看了看。
游尘认真端详着浮世镜,游未不在意,因为游尘每天晚上都会对着镜子坐一会儿。这面镜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拿在手里虽然颇有些分量,但对于游尘这种天生力气大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重量。
游未继续翻看房间内的书。
游尘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晚上20:30分,镜子开始闪光,红色的光比上次更亮了一些。
镜子的画面自边缘开始具象化,古朴干净的营帐,简单的屏风,一副灰色的盔甲整齐的挂在架子上,一柄通体乌黑的重剑矗立在旁。镜子的视角有限,再不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营帐里,霍轻舟把镜子慢慢的转向自己。对着镜子里的游尘点了点头,全做打招呼。
游尘见到他却很惊喜,“轻舟兄弟,又见面了!”
游未听见小师兄轻快的声音,放下书蹬蹬的跑过来,却看见镜子发着一层红色的雾气,他甚至看不太清镜子的本体。游未并没有感受到危险,又看到游尘乐呵呵的样子,抿起了嘴巴,抱臂坐在游尘的旁边。
霍轻舟好像不太理解游尘的高兴,虽然上次游尘已经告诉他,浮世镜的意义,以及他们二人多有缘分才能同时被浮世镜在不同的时空选中。但是究其根本而言,他们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
他倒不怀疑游尘是否是骗子,其实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是古迆族的人也没有这般能让人在镜子里显形的能耐,且游尘的音容笑貌的确与他日常所见的人有较大的差别。
“游兄。”霍轻舟看着游尘,认真的问,“自上次你我二人谈天,某便在想,既然游兄是未来之人,那斗胆请问,游兄是靖国后人还是仇国后人?或者是,其他国家后来居上,取代了我们?”
游尘摸着下巴思考,“按照现存的历史来看,并未有靖国和仇国这两个国家,甚至并未有轻舟兄弟你这个时代的记载,但是人的年岁不过百余载,对于古时候的一些事情,哪怕是没有记载也不足为奇。”
“百余载?未来的人都有如此长寿吗?”
游尘思忖片刻,古人称老人“人活七十古来稀”,所以称七十岁为古稀之年,也便能看到古人的生存条件并不好。
“对,我这时代的人,若是无病无灾,活到八九十岁也不足为奇,有些老人甚至能活到一百二十多岁。因是医学发达,降低了人因为小病夺取生病的几率。”
游尘与霍轻舟彻夜长谈,从天文讲到地理,甚至谈到孙子兵法,以及求学的过程,当游尘对靖国的治国策略发出质疑时,霍轻舟会飞快的打断他,游尘自知不该对靖国的国策指手画脚,于是慢慢转移话题。
二人此次谈话相对愉快,只是还没有搞清楚浮世镜选择他们的原因。靖国确实有外敌仇国虎视眈眈,霍轻舟作为戍边将领从未停歇过对将士们的训练。现代若有边境之忧,浮世镜的选择也应该是有兵房话语权的人,但怎样也轮不到他游尘一个久居仙山修炼的小道士。
此事探寻无果,游尘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和霍轻舟说,思考片刻,开口说:“轻舟兄弟,你的镜子自上次见面之后动过位置吗?”
霍轻舟摇头。
游尘仔细的说清楚自己得到的见面的条件,每月十七,镜朝东方,新月初上,但霍轻舟不移动镜子就更好不过了。
霍轻舟闻言笑道高兴,“那便借游兄吉言了。”
游尘微笑着等待镜子的红光散去。他突然感觉有些难过。很多时候他对霍轻舟的兴趣,只是觉得他是个古代人,是一种缘分,是他游尘小道士的幸运才能与几千几百年前的人对话,甚至有一种隐隐的自得。
看啊,我才是天选之人。
然而今天他一句无心的叮嘱,却让一直对自己有所警惕的霍轻舟喜笑颜开。那一句“那便借游兄吉言了”,勾起了游尘一丝丝的居安思危之心。
细品这句话,游尘突然感受到自己和霍轻舟其实有太多的不同。他自己能对通过镜子与人交流这件事接受良好,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视频通话,有电视剧、电影、小视频等,很多能够将别处发生的事情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技术。
而霍轻舟有什么呢?他是一个真正生活在边境的将军,会见到真正的敌人,每日出门就能看见死过人的战场。
游尘不禁开始思考,他到底把霍轻舟当成什么?
是一个角色扮演的演员?
是一个命运既定的历史人物?
还是一个不会痛不会饿的虚拟伙伴?
但游尘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从来没有把霍轻舟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没有在意过霍轻舟对自己的防备,也没有在意过霍轻舟生活的境况,甚至可以说,游尘根本不在意霍轻舟表达出来的一切情绪。
现在想来,只有一个生活在战争里,并且期望和平的人,才会对“镜子最好不要移动”这样普通的叮嘱理解出“不要再发生战争”、“要安稳和平”、“不要战败”这类含义。
游尘突然有点可怜霍轻舟了。
正在思考和感慨的时候,突然听到游未的声音“小师兄,小师兄!”
游尘:“!!!”把这个小伙子给忘了。
回神看见满脸担心的游未,问道:“怎么了?”
“师兄,你刚才所说的‘轻舟兄弟’是浮世镜选中的另一个时代的人吗?”
游未当时用术法探听到了一山道人和游尘的谈话。
游尘看了看已经恢复平常的浮世镜,为其盖上一块干净的布。“嗯”了一声。
游未星星眼,“哇,好酷啊!”
游尘看着生活在安乐和平年代的游未,对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表达出来的情绪是积极的,又回想霍轻舟初次见面的防备和警惕,突然觉得霍轻舟是真的很值得被可怜。
游未兴奋到一半,又问道“当初师父说,浮世镜伴随大灾大难而生,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大灾大难非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灾难,而是另一个时代的灾难,而你和‘轻舟兄弟’是拯救那个时代的关键?”
游尘觉得游未说的有理,因为在2013年的华夏,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灾难和战争,在明明道门的大拿有很多的情况下,需要用到他们这种小道士来拯救。
游尘向游未投去了一个赞同的眼神。游未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师弟,我觉得你说的对极了,那我们明天便向青城山辞行,我们回巫山吧!”
游未的笑意僵在嘴角,向上弯起的弧度逐渐变得向下。
游尘看见游未不笑了,自己反倒有点高兴了,天天看着游未呲着大牙傻笑早就开始嫉妒了。
末了,游未又突然说:“好啊,师兄,我们明天就回山上吧!”
游尘倒有些惊奇了,“你为什么想回去?你不是说。平生所愿,道法自然,游历人间,拜遍山门吗?你不游历人间了?你不拜遍山门了?你不‘久在樊笼里,复返得自然’了?”
游未说:“那倒也不是。”
“那是为何同意回山上?”
游未的嘴巴却紧闭,不再言语。
游尘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着奇异的神色,“你网恋了?哪个平台聊得?那个女孩多大了?”
游未没想到师兄想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连声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女孩子?是男孩子????”游尘更惊奇了。
“不是!没有男孩子,也没有女孩子,师兄你别乱说,师父跟我说。。。。。。”游未的话卡在嘴边不说话了。
“嗯?师父和你说什么?”游尘问。
游未不说话。
游尘接着说:“你虽然算不得十分听话,”
游未的眼睛倏地瞪大,他哪里不听话了!
“却也算得上八九分,平时对同门师姐师兄倒也尊敬,怎么想你也不应该做得出给他们贴符摇铃的事情。所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淘气,别说什么游历人间,拜遍山门,什么‘久在樊笼里,复返得自然’这种话,你才15岁,这些事根本不需要在成年之前就要做。”
游未低头沉思,游尘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
而后便听到他浅浅声音传来“你下山之前师父为你卜了一挂,你此次下山,十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