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上,吴倩倩一见到谢冰阳就责问她:“你周六下午去哪了?”她今天头上戴了个金色的蝴蝶发卡很是漂亮。
冰阳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去了哪特别的地方:“没去哪儿,就在家里呀。”
“在家里?那我打了一下午电话怎么都没人接?”
“呃……不是吧?我确实在家,你找我什么事么?”因为没出远门,冰阳确实没想起来去哪里了。
吴倩倩白了她一眼说:“不是我找你,是有人找你。”
“谁呀?”
“算了,现在跟你说也没用。”吴倩倩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让冰阳莫名其妙。她头上的蝴蝶结随着她生气的一扭头就煽动着金光闪闪的翅膀,在她的发髻上翩翩起舞。
每周一的第一节都是班会课,班主任讲了一些有关“早恋”的事,还一个劲地强调说:“学期要结束了,马上要期末考试,我发现有些一向学习很好的同学,现在忙着交朋友,出去玩。我看你们期末考试的成绩如何?……”
班主任的班会把冰阳开得毛骨悚然,虽然老师没有点名道姓,暗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她,但她对号入座了,觉得字字说的是她,句句说的是她,浑身上下都被同学们盯的火辣辣的痛。
第三节课下,吴倩倩跑来悄声对她说穆科让她放学晚点走,并在校门口等他,他有事要说。冰阳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放学时,就一个劲早早地冲出教室慌张逃走,害怕被穆科突然在身后叫住。
晚上,吴倩倩打来电话问冰阳放学有没有等穆科,冰阳吞吞吐吐说等了一会没等到就走了。
“那就是没等到了?”吴倩倩显得有些焦急,“你为什么不多等
一会?他肯定在门口等你很久。”
“……”
“唉……”
“那你帮我,向他解释下?”冰阳懦弱得连沟通解释都不敢正面
面对,羞于直接向他启齿。
“好吧。”
那个情窦初开青涩的年纪,往往一旦成为当事人,就再也难以正面直率与对方表达了,反而第三者有了这个当事人做挡箭牌到能自然直接接触,即使被八卦了,也可以举证“某某某才是”澄清我传话筒身份。
后来,有关穆科和吴倩倩的绯闻就真的传出了,冰阳觉得内疚,很对不起好朋友。吴倩倩贪恋美食,冰阳决定请她去大悦城吃肯德基以作补偿。本来约好周六下午去,可是冰阳在广场上等了半天也不见吴倩倩过来,后来打电话给她,她竟然说是被朋友拉去唱歌了,忘了冰阳请客这事,冰阳心里直骂她不上心,害的她傻等了半天。
傍晚的时候,冰阳路过电子音像城门口时,看见吴倩倩和穆科从里面出来,冰阳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招呼:“买唱片啊?”
“嗯,我刚巧碰见吴倩倩就叫她帮我挑几盘唱片。”
“是呀,我们唱歌结束,回来时看见穆科正要去买 CD 就帮他看看。”
冰阳表示相信点点头,其实看见吴倩倩与穆科在一起也不是第一次,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冰阳觉得自己很在意,心中一股莫名的酸楚。
第二天上午,穆科打来电话邀冰阳去云湖公园划船,冰阳看着桌上一堆试卷很犹豫。
“只有我们两个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还有吴倩倩和祝辰星。”
冰阳立马将决定偏向一堆试卷上了:“我还有一堆试卷没做完,没心情玩不想去了。”她不知道心里在和谁较劲。
穆科也没有相劝,便挂了电话。冰阳感到失落,不该恋爱的年代里,为了学业不得不要去辜负一颗纯真的心。
班级搞元旦晚会时,要租借音像 CD,同学们纷纷将家里的 CD碟片拿了过来,吴倩倩也带来几盘 CD,冰阳看到其中一盘是任贤齐的《小雪》专辑。她记得有个冬日的下午他们推着单车走过琳琅街音像店的时候,冰阳听到的那首《小雪》,就冲倩倩和穆科随口说了句好喜欢这首歌哦,同时也引起吴倩倩共鸣,两人都喜欢任贤齐都喜欢他的歌,她们一路讨论着欣喜若狂,手舞足蹈,一旁的穆科笑着说“我去买这专辑送给你们吧”,如今看到好友手里的 CD 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后来穆科送的?为何他的承诺只兑现了一半,为何他兑现的承诺没有她?谎言和誓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到底传的是谣言还是事实?到底谁才是当事人,谁才是挡箭牌的?
冰阳的心一下子跌倒了悬崖底谷,一边是年少的友情,一边是幼稚的爱情,冰阳最后决定选择学业,她将一切交给时间去处理,漠不关心听凭别人口中的他们,默然地看着他们走在一起,她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g in the night 一次哭个痛快,我要为死去的心 say goodbye。”《流行沉淀》中主持人播放了一首小齐的《哭个痛快》,主持人说:眼泪并不仅仅只是悲伤和懦弱的象征,痛哭一次,你就成长了一次,而每一次痛哭之后,你都会有一片明净的天空……
为迎接考试,冰阳开始拼命地熬夜,收音机,浓茶,苦咖啡都成了冰阳每晚书桌上的提神用品。由上次的考试成绩来看,她很担心自己能否在这次年终考试中仍然保持第一的位置,她不能让其他的同学超过她 , 更不能让季铭超过她,她一向是个要强的小女孩,如果这种要强没有摆正位置就成了折磨自己的方式。她没昼没夜地做习题,复习课本,她总是用浓茶或咖啡来抵御困倦,终于不困了可是当入睡时候又睡不着。第二天上课又是奄奄思睡,萎靡不振,她便开始偷吃安眠药。
她的学习让她面黄肌瘦憔悴不堪。终于,她搞垮了自己,躺进了医院。爸爸和季姨都以为是她晚上学习晚了引起的感冒。只有季铭知道她不但熬夜,还用脑过度精神压力过大。她没有力气坐进课堂听课了,爸爸也禁止了她晚上的熬夜,这样就会落下她的学习进度,她躺在病床上着急哭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没命地熬夜?”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季铭冲进她的病房质问她。
“因为我要考全班第一名!我一定要考第一名!”她头脑发着高烧,红肿的双眼还含着丝丝泪水。
“难道第一名就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不也希望考第一吗?”
“但是你已经生病了,这样的学习效率是不高的,而且你的身体还会搞垮。”
“对我来说考第一才是最重要的,生病了又算什么?”冰阳愤愤地说,“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地关心,我是绝不会让你得第一名的,你也别想和我抢第一名。”
季铭忽然明白了,原来她是很在意自己夺了她第一名啊。
季铭痛心疾首,看着冰阳充满怒火红肿的双眼,他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鼻孔里异样,痒痒的火辣辣的,像有一条蛆虫在蠕动,他赶紧跑出病房,跑出门外。午后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炫目,他看到了他手指上的血红,他刚才在鼻孔处摸到了黏糊糊的液体,鼻孔里还在一滴一滴地滴下血红,落到脚下的水泥地上,像一枚罂粟花盛开来。他捂紧鼻孔昂起头,天空中耀眼的光芒刺得他想哭,他只想痛哭一场。
后来,那个下午,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在公园的长椅上,有个少年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冰阳自季铭离开后,开始逐渐清醒冷静下来,她开始后悔刚才说的那么多的话,说的那些伤及人心的话,她开始自责开始内疚,她真是烧糊涂了。
冰阳忍着头痛、鼻塞和发烧参加了考试,试程是半天制,这多少可以让她有些喘气休息的间隙。上午她躺在床上吃药,下午她就裹着厚厚的羽绒袄进考场:有时考试在上午,考完她就躺床上睡一个下午,以准备第二天的考试。
有阳光照在她的棉被上,她觉得特别暖和,这几天都是季姨照料她,她将做好的饭菜端到她的床边喂她,搀扶着她上厕所。早上还特地给她炒了份蛋炒饭,冰阳开始被感动,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发高烧,妈妈就是这样照料她。她爱吃蛋炒饭,而平时总是很少有现成的饭可以做,也就很难吃到,记得有一次她病了躺在床上,特别想吃,妈妈特地现做了饭炒给她吃,可是她端着满满一碗黄金灿灿的炒饭怎么都咽不下,因为生病让她失去味觉,疼痛难受使她无法下咽。而今天她同样吃到了一份可口的蛋炒饭,还是季姨一口口喂给她吃的。她哭了,她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她因为生病难受哭,因为吃了蛋炒饭哭,因为季姨如同她的妈妈一样而哭。总之,她哭了,她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而哭,她为一切存在而哭。
时间让两个生活在一起战斗的人不得不暂且放下武器坐下来谈判。
考试结束后,冰阳又在床上小躺了两天终于完全康复,又成了活蹦乱跳的模样。几天后去取通知书,冰阳还是第一名,季铭退到了第四名,他的英语失分比较多,比冰阳都少了好几分,这让冰阳感到有些意外,英语一向是他的强项啊,但季铭的反应反倒很平静。回家的路上,她选择一个人独行,由于考试前忙于复习然后生病,她像武侠中的闭关修炼的大师今日方才出关,重回这纷扰世间感觉格外轻松。她忽然想起吴倩倩,她都快要忘了她,她没有打扰她的复习,她也没有打扰她的恋爱。
阳光是冬日里最慈爱的礼物,冰阳掩饰不住内心无限的欣喜,她终于可以轻松快乐地穿过各个街角,天桥,欣赏着上学路上来不及欣赏的景物,想着来时路上的担心和惶恐,冰阳觉得好笑,年少的心拥有快乐很简单,抹上悲伤也很简单。
新年的气象已经来临,穿过琳琅街,看到了屋檐前挂上了大红灯笼,路边摊上铺满了对联,窗花,门幅,还有街角音像店里的喜气洋洋的歌声,拥挤的人群喧闹的街市,冰阳穿梭在这里感觉格外舒畅。迎面过来一群大男孩,他们吵吵闹闹的,冰阳感到最后的一位男生很面熟,走过时发现居然是穆科,他回过头来向她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就快速走了,冰阳看着他们一群青春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就像放飞的七彩气球消失在天际里,就像一个久远美丽的梦远去了。
没有爱,就不会有美丽的误解;没有恨,就不会有强大的恒心。
青春的成长谁都没有错,小小的心情变化没有什么大不了,她忽然想起很久没有和吴倩倩在一起了,她们曾经是好朋友,现在也是,并且将来还是。
新年还没到来,季铭开始向爸爸妈妈预支压岁钱了,以前从不计较零花钱的季铭现在对压岁钱也要提前拿,这让冰阳觉得很奇怪。苏依要去意大利过新年,应该说是度寒假,因为春节只是中国的新年,不像英语可以全球通用。这几天,冰阳便常常去看苏依。
临行前一天,苏依没有坐在钢琴旁边,她也要让心爱的钢琴安静地度个寒假了。她将以前收藏的小东西一股脑翻出来:画册、影集、信件、唱片、磁带、收藏的邮票等等铺满一床。冰阳蹲在她的轮椅旁,她们翻阅着这些尘封的印记,美丽的回忆。
“你看,这是我以前去申城学琴的时候认识的一些朋友。”她们翻着相册,苏依指着照片一一给冰阳介绍。
这张照片上有三个男孩,他们穿着蓝白相间的篮球队服,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孩抱着一个篮球,他们身后是开阔的操场,他们灿烂的笑脸格外青春。
“这是梁诺。”苏依指着左边的那个身材比较结实的男孩说,“他是申城一中校队的队长。”
“这个是 pat,他是中锋。”那个站在中间抱着篮球的。
“站在最右边的是 hurry。他的篮球打得最好。”这是一个修长纤细身材的男孩,长长的刘海偏向一边,额上箍着一条红色发带,深邃的眼睛很亮,笑容邪气而诡异,他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有点儿像流川枫。”冰阳点着头说。
“他们的篮球打得很厉害,曾为申城一中赢得很多奖项。”苏依掩饰不住激动的表情。
“申城是在哪里啊?”
“在一个很远又不太远的地方。阳阳,你可以好好地考上高中,然后考到申城去,那里有所很有名的大学,你一定可以见到他们,因为他们曾经许诺说只考申城的大学,要不然就去流浪。”
“阳阳,申城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那里的街道上有高大的梧桐,有青石板铺的古巷,有红枫叶的小山林,有带有栅栏的花圃,还有可以燃放烟火的广场……”苏依沉静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里。
“我们曾经经常去那个广场上燃放烟火,你不知道那些烟火是多么的美丽,那个广场上空的烟火是多么的绚丽妖娆,那是个很美丽的城市,阳阳你可以去那里上大学,可是我不能去,我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里。”
冰阳眼前坚强的苏依竟然悲伤地哭了。
“不,依依姐,你可以去的,那里一定有音乐学院的,你可以去那里上音乐学院的。”冰阳认真地望着她。
苏依渐渐止住哭泣:“阳阳,那里没有音乐学院,那里只有一所全国闻名的大学。”
冰阳望着这位坚强的女孩,一向灿烂的脸庞在晶莹的眼泪中仍然是美丽的。她知道,申城就是苏依心中向往的殿堂,而照片上的三位男孩或许就是苏依期望的港湾。
总是一次又一次不小心
走进悲伤的森林
以为已经沉睡的恋情
又在午夜里惊醒
总是不知不觉地想起你
惊慌失措的眼睛
就算已经远走的背影
依然靠在我怀里
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再拥有
如果时光能够再倒流
夜空那幕烟火映在你的心里
是否触痛尘封的记忆
总是在离别以后才想再回头
不管重新等待多寂寞
夜空那幕烟火映在我的心底
是无穷无尽的永久
上午十点钟,机场。
苏依在陈妈和她的姑父姑妈陪同下抵达机场,冰阳和季铭都赶来送行,冰阳送给苏依一条好看的围巾,而季铭将一个包装精美的不大的纸盒递给苏依,他说:“依依姐,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是一套精装版的国际钢琴名曲 CD 碟片。明年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弹一首给我听啊。”
苏依看着季铭给她的礼物显然很吃惊,她没想到季铭送给她这么有心又贵重的礼物,连冰阳也没想到。
“铭铭,你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个?”苏依惊讶地问道。
“呃,平时的零花钱啊,其实也要不了多少钱的。”季铭挠着头不好意思说道。
冰阳终于明白季铭为什么要向爸爸妈妈提前要压岁钱了,原来就是要买这些 CD 给苏依,冰阳没有料到季铭对苏依有如此用心的态度。他关爱着这位姐姐,冰阳似乎感到有些醋意,多不可思议!她一向不是憎恨讨厌他的吗?如果她也去爱护他,或哪怕不爱护他只要不憎恨,他是不是也会这样用心呵护自己呢?有个弟弟来崇拜爱护是多么温暖的事情啊!可是她却不能这样,明明她可以这样,只要她愿意,这就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呢!可是她,她矛盾了……
这个寒假,阳光特别充足,冰阳的小蚂蚁越发的懒惰,将它的玻璃缸搬到阳台上,它也懒得爬出水面晒太阳,其实它冬眠了。不过,还是下了一场很大的雪,这让季铭和冰阳都开心得不得了。如果说阳光是冬日里最慈爱的礼物,那么雪就是冬季最美丽的礼物。他们站在阳台上看雪景,那是个刚刚停止一场大雪的午后,阳光从阴灰的天空爬出,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涂抹了一道闪亮的金色,这时候的城市格外漂亮,小凉亭的瓦砾上挂着一串串的冰冻流,仙人掌上裹了一层薄薄的冰,阳光射在上面好看极了!
那天季铭看雪的表情让冰阳格外地印象深刻,他指着远处阳光下的那些雪和冰叫道:“哈哈!我看到你了!”
这句话让冰阳思索了半天方才明白过来,季铭要说的应该是: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了,或你的名字表达出来的景物。那不就是冰阳吗?这果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啊!可是他奇怪的表达让冰阳忍俊不禁。
后来,季铭还信誓旦旦地又对冰阳说,看到她的名字就会让人了解她的性格,一半冰冷一半热情,而且很有阴阳性。季铭要说的应该是“双重性”,可说成了“阴阳性”,立马让人联想到阴阳人或同性恋者,无疑引起冰阳一顿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