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传奇们的囚室依次被孙蛟破坏。
这位兵家传奇的超凡能力,是共振。
无论任何物体,只要通过接触就能破坏整体结构。
此刻孙蛟先来到囚禁巨子的囚室前,抬起了手。
这晶壁与后方铁栏同样出自炼金术师们的手笔。
如果单纯依靠蛮力破坏,不说力量要求有多高,更会在囚室崩塌的瞬间直接引爆囚犯体内的禁断装置。
被禁断了超凡之力的超凡者,将在这番内部爆破下直接毙命。
于是当看到孙蛟抬手的瞬间,李昂近乎是想都没想就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然后就被孙蛟随手甩到了一边。
这位兵家传奇只是将一只手贴了上去。
短暂地静默后,晶壁与铁栏同时破碎。
意料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火石集团为什么只有收买典狱长才能带走巨子?
因为关押传奇们的晶壁囚室内,在制作过程中掺入了典狱长身上的血液。
囚室晶壁由此成为了一个人造器官。
在破碎的那一刻,生物信号将传递给典狱长,从而引爆对应的禁断装置。
想要劫走犯人,就必须做到屏蔽晶壁回馈的生物信号。
精通血肉之道的方仙道传奇,正是最佳人选。
此刻海牙监狱的典狱长被宋弈五指探入身体,苍白的脸上一片麻木。
宋弈完全控制了这具傀儡,自然也接管了一应感知。
随着一间又一间的囚室打开。
被关押多年的传奇们纷纷脱离囚笼,仰头看向上方开出的“天窗”。
“英勇骑士”高文吐出一口浊气,后颈上由于取出禁绝装置而造成的伤口,正随着体内逐渐恢复的超凡之力愈合。
欧陆骑士团的老团长,罕见地怔然出神。
在场五位狱友里,高文被关押时间最长。
他活跃在第三次企业战争时期,从当初被俘虏,到移交海牙监狱至今,近二十年。
而支撑他度过这些年囚徒时光的,只是一份信念。
他想看看骑士团如今的后辈们如何,看看当年和其他人一起拼命守护的东西是否还在。
然后他就可以安心奔赴战场了。
那个男人承诺的,为了美好而死的战场。
负责取出各位传奇体内禁绝装置的宋弈,此时盯着指间的奇异物件,眼神渐渐发生变化。
那是个金属与晶体混合制成的沙漏,被人为雕刻成衔尾之蛇。
淡红色的液体在其中循环流淌着,哪怕被取出来也依然保持着运作。
这个下手狠辣却一直表现极为平和的道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杀意。
他从这个禁绝装置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方仙道的宋道长,对吧?”
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宋弈的思索。
只见四号囚室内的莱克特一手抱着整理好的诗集与手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宋弈脸上的表情,微笑着搭话。
不远处,“巨子”钟胜正在年轻看守的搀扶下捂着刚刚取出装置的胸口,额头上滴落大滴冷汗。
他并非以肉体强度见长的超凡,承受这般剜心剧痛自然不如其他人那样从容。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注意到了宋弈的不对劲。
没等巨子开口询问,宋弈已然看向莱克特,稍稍举起了指间那两枚衔尾蛇沙漏。
“你见过他?”
莱克特闻言只是解开衣服露出胸膛,笑而不语。
宋弈直接探出两指探入莱克特的胸口摘取禁绝装置,甚至稍稍搅动了一下手指。
但莱克特脸上依然保持着那副得体的笑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仿佛被手指穿胸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当然。参与制作这东西的人有点多,不过核心参与者,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我和他可是差点就成为同事了。”
说到这儿,莱克特抬手指了指那间空囚室。
“那是原本为他准备的房间。我本以为他和我一样,会拒绝创伤天使那帮没品味的野兽。可惜,他太让人失望了。您说是吧,宋先生?”
“是的,就像您想的那样,这东西出自您那位师弟之手。”
这一刻,这个始终优雅得体的囚徒脸上,陡然涌现一抹凶狠。
犹如择人而噬的怪物。
“方仙道的天才,道长生。”
——
海牙监狱,二层。
海牙第一、第二守卫大队,整整两支千人队被打散了编制。
他们对上突袭者的第一个照面就被正面击溃。
几个持剑披甲的骑士结阵冲锋,跟在一个穿着动力甲的凶煞男人之后,直接将两支千人队杀穿。
小股部队散落在监狱内,见敌人过于强大,立刻依托自动防御设施和护卫机器人不断收缩阵形,试图拖延袭击者的脚步。
然而这只是徒劳。
更多的超凡者从监狱入口冲了进来。
五十余名超凡者,大半都是踏入四阶的强大存在。
按照预先演习的那样众人纷纷施展能力,防守小队撑起屏障,突击小队六人一组依次剿杀千人队的残兵,另有各种辅助能力施加在超凡者们的身上。
哪怕海牙监狱整体限制超凡之力,但四阶以上的超凡者在体内超凡之力耗尽前,依然能施展出种种能力。
至于防御设施与护卫机器人,更是纷纷掉转枪口对准自己本该帮助的守卫。
这一切的源头,正是被数名超凡者包围其中的那名佛门禅师。
九夏百家之一,专精“度化”的佛家。
传奇超凡者,明悟禅师。
只见他将念珠挂于右手,左手持锡杖刺入脚下地面。
平和肃穆的诵经声中,袈裟内衬的特殊电路与杖头道道电缆一并泛起电光。
各种电子设备纷纷被禅师“感化开悟”,转而成为了超凡者们的绝佳帮手。
眼见这一层已被镇压,禅师终于呼出一口气,已显老态的脸上眉毛略微耸拉,露出疲惫之色。
周围保护禅师的各方好手中,立刻有人担心道:
“禅师?”
“无妨。”
明悟禅师摆了摆手,一抬一放间,暴露了那泛起金属光芒的关节。
“想来骑士团的几位施主已经成功护送孙将主与宋道长下去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要尽快跟上他们。”
他们能成功奇袭海牙监狱,全靠这些年的提前准备。
既然巨头们能在海牙监狱内安插眼线,有资格跟他们博弈的超凡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办法。
只不过超凡们下手的时间更早。
在最初设计图纸时,他们就得到了那些关键之处的线索与情报。
就在几位超凡者为了护持禅师稍稍放缓脚步时,跟在他们身后一具三米余高的护卫机器人立刻转身举起左臂的电磁机枪,对准阴影就要开火。
可机枪刚刚亮起充能光芒,随即又熄灭。
禅师身旁的超凡护卫们看清了这伙缩在阴影中的守卫。
他们端着枪的手正在颤抖,几名负伤的同伴被挡在身后。
由于不愿意放弃这些伤员,他们只能就地隐藏,却没想到在自家的护卫机器人面前暴露了。
“阿弥陀佛。”
此时满脸疲惫之色的禅师伸手按住身旁护卫的四阶超凡者就要举起的手臂,而后望向阴影中,语气平和地劝说道:
“几位施主,大局已定,我们无意赶尽杀绝,还望不要为难贫僧。”
明明占据上风,可禅师的话语中却满是诚恳。
在这番诚恳的劝说中,黑暗中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便有武器丢了出来。
有人举起手臂走出黑暗,看着面前这些掌控超凡之力的怪物,颤声道:
“我可以死,但里面有重伤员。”
禅师见状,闭目轻叹。
旋即,他率先迈开步子,越过了这位心存死志的守卫,继续向下层走去。
其他超凡者们似乎也明白了禅师的意思,一人从衣服里掏出一卷带有些许超凡之力的绷带丢了过去,随后大步离去。
只留下这伙半天没回过神的残兵。
他们本来做好了被怪物们残杀的准备。
可是……
作战手册上不是告诉他们,超凡者不存在人性吗?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超凡们眼中,这些自此刻起摆脱部分命运的弃子们,未来未尝没有机会成为另一种人。
另一种,明悟存在意义的人。
同一时刻,监狱三层。
仅剩的第三千人队也被击溃。
而他们的敌人,仅三人。
“放弃抵抗吧。”
男人将骑士剑抵在那千夫长开裂的陶钢装甲上,平静道:
“你们应该知道,骑士团不杀降兵。”
千夫长盯着面前的骑士,死死攥住已经打空的爆弹枪,沉声道:
“你也应该知道。海牙失守后,我和我的弟兄们都要死。”
说到这儿,千夫长停顿了一下,随即看着对方身上那红黑交织的骑士甲,低声道:
“西吉斯蒙德先生,我相信你,可高层不会相信我们。”
红黑骑士陷入了沉默。
“牺牲骑士”西吉斯蒙德。
美德为“牺牲”的传奇超凡者。
那身红黑铠甲象征着他立下的誓言。
在他牺牲前,无人会死去。
千夫长认得这身铠甲。
同样,作为经历过第三次企业战争的老兵,他也不相信作战手册上糊弄人的鬼话。
他从部署到这儿的第一天就清楚海牙监狱会被攻破。
比起放弃抵抗后被高层压榨成渣滓,他只希望能痛快地战死。
只是他有些犹豫,那些同样跟他在这儿部署十一年的伙计们,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结局。
双方沉默着。
短短几秒,却仿佛永恒。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西吉斯蒙德身后走出,按下牺牲骑士举起的骑士剑后,平静说道:
“我来吧。”
金与银交织的华丽铠甲下,是张严肃英俊的脸,几缕白发混于那头灿金发丝间,为这位骑士平添几分沧桑。
“荣誉骑士”埃尔维斯。
“报上你的名字。”
冷漠的声音宛如监狱上方不化的冻土。
千夫长愣了一下,接着抬手示意手下弟兄不要妄动,看着面前的骑士神情有些复杂的道:
“德文。德文·班哈特。”
语罢,不等其他人再说什么,埃尔维斯举起骑士剑,手起剑落。
开裂的动力装甲彻底成为废铁,其内的驾驶者已然染血昏迷。
劝降失败。
二人身后始终没有插话的骑士见状叹了口气,再度举起手中那柄如冰晶般透明的巨剑。
“灵性骑士”鲁道夫。
他就知道有埃尔维斯这个魔怔人在场,事情就会发展成这样。
可当他准备舞剑时,就见埃尔维斯收起大剑,冷漠道:
“德文·班哈特在与我的决斗中重伤昏迷,他将满载荣誉而归。”
“现在,你们可以选择带他去医疗室,或是,跟他一样获得这份荣誉。”
埃尔维斯漠然扫视四周。
直到一名身披动力装甲守卫丢下武器,向着三位骑士重重一点头。
随即他上前抱起重伤的千夫长,转身跑向医疗室。
那些愿意追随长官到死的守卫们此时都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三位骑士。
哪怕片刻之前他们就要死在对方手里,但他们还是记住了这些来自欧陆的骑士。
紧接着,最后的抵抗消失了。
守卫们让出了主通道。
鲁道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不是惊讶于对方会撤退。
给已经失去作战能力的敌人一个放下武器的理由,这本就是欧陆骑士们的必修课。
可埃尔维斯这个魔怔人不是向来要把公司走狗斩尽杀绝吗?
鲁道夫此时上下打量着埃尔维斯,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你还是埃尔维斯吗?”
回应他的,是那个一如既往的漠然眼神,接着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西吉斯蒙德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孤身前进的埃尔维斯。
曾经的埃尔维斯是骄傲且自信的。
他的骑士誓言是荣誉,所以他绝不会有任何妥协。
例如当初拔剑砍杀他的亲妹妹。
因为埃尔维斯认为与“饥荒骑士”相爱的妹妹,玷污了骑士团的荣誉。
只是那段失去荣誉与力量的时光,似乎让埃尔维斯得到了他人所不知晓的成长。
“别愣着。”
漠然的声音自前方响起,打断了两位骑士的思考。
金与银妆点的骑士大步向前,沉声道:
“还有三百个牢笼等着我们打破,三百个兄弟等着我们解救。”
“你们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
“你们跑不了的。”
赛门,决心号战争飞艇的舰长,此时摩挲着手中怀表的外壳。
他低头凝视着正落在“十二”上的分针,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黯然,随即仰头看向面前的巨汉。
浑身鲜血的奥丁站在舰桥上,独眼盯着这位淡定的舰长,左手五指缓缓收拢,捏碎了手中飞艇副手的颈骨。
舰桥上试图反抗的人已经被他杀光。
除了这位舰长。
“你有两个选择。”
奥丁声音中不存在任何喜怒,就像是平静阐述着一个事实。
“第一,投降,然后指挥飞艇。事后,我们将对你进行公平的审判。”
“第二,我现在就审判了你。”
赛门闻言,竟直接笑出了声。
在这个杀光整个空降部队的杀神面前,决心号的舰长毫不怯懦。
“公正的审判?你不过是一个侥幸拥有力量的幸运儿,却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力量。如果是在第三次企业战争中,你甚至没资格站在我的面前。”
赛门揶揄着反问道:
“而且我很好奇,野兽也懂人的法律吗?”
奥丁沉默地看着他,却没有如赛门预想的那般暴怒。
那仅剩的独眼中,正流露出一丝……
怜悯。
正是这丝怜悯,如利剑般轻易刺穿了赛门的平静。
而后化作熊熊怒火。
区区野兽,也敢怜悯人类?
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舰桥外响起了一声叹息。
“这就是你们的问题。自认为这样的世界是理所应当的,弱者生来就该服从强者。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社达。”
一只肥硕的老鼠坐在年轻萨满的肩膀上进入舰桥。
当见到赛门看向自己这具分身,眼中所流露出的厌恶与嘲讽时,它毫不在意耸了耸肩。
“你一定在想,啊,又是一个怪物,这丑陋的家伙竟然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老鼠!”
肥老鼠挥舞着爪子,绘声绘色地描述。
旋即,它抖了抖胡须看向赛门。
“可是这个时代的老鼠又和人有什么区别呢?你觉得我们是弱者,是动乱的根源,是该被清除的不安定因素,我理解。那么如果没有了我们,这个世界就真的和平了吗?”
此刻,那双幽绿的兽瞳中流露出与人无异的怜悯。
它摘去套在这具分身上的跳脱伪装,刹那间语气冷静得根本不像那个好脾气的饥荒骑士。
“舰长先生,你也不过是还未被摆上餐桌的食材罢了。猜猜看,食客是谁?”
语罢,它一抬爪。
碎屑般的银光洒下,轻易制服了那个一刻不停摩挲怀表外壳的舰长,制止了对方自杀的举动。
“放心,舰长先生。我们不会杀你。你死了,飞艇里的星舰核心就会停机。你会活着,火石集团会知道我们是乘坐你的飞艇撤离海牙监狱,到时你完全可以将你被控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上报,甚至可以将我今天与你说的这些话当成情报传递上去。‘饥荒骑士’法铭透露出的东西,应该还有些价值吧。”
赛门盯着这只该死的老鼠,布满血丝的眼瞳已流露出绝望。
他在激怒奥丁的同时也在争取自杀,以关闭星舰核心挽回损失。
可这该死的老鼠毁掉了一切!
一旦决心号真的“帮助”这些超凡者成功撤离……
届时董事会将让他生不如死!
甚至让他不敢去死。
制住了舰长的法铭控制着这具老鼠躯体,从萨满肩膀上三两下跃到舰桥的指挥台上。
爵士并不只是一个称呼。
它是法铭在那场内战结束后所继承的,依旧得到承认的头衔。
源自某个伟大血脉的遗产。
他本可以走向更高,凭借那份血脉就能在最初的餐桌旁拥有一个末尾的席位。
然而高贵者抛弃了那无用的累赘,毅然决然地成为了“饥荒骑士”。
因为这个时代不需要假大空的爵士。
他不愿意让这个世界在真正的饥荒中腐烂。
于是,肥硕的棕毛老鼠高举两只手爪,透过舰桥上的观测窗看向下方正升腾起热气的冻土,高声道: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请欣赏这将载入史册的一幕!”
“旧时代的崩塌!”
在那尖细、搞怪、又偏偏透着一股肃穆的语调中。
下方冻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旋即,一道道身影踩着金铁所化的浮桥踏上冻土,在足以灭杀生命的寒风中,爆发出了热烈欢呼。
二一一零年十月二十八日,九点整。
海牙监狱崩塌,二百八十三名超凡囚徒越狱,登上了属于火石集团的战争飞艇。
同一时间,源氏财团的新任董事长源本泽,为了夺回财团过去丢失的地位与利益,宣布了第四次企业战争的开始。
虚假的和平,在时隔十六年后被撕碎。
这个世界的真正基调,就此再度暴露在世人眼中。
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