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这个男人自觉手握权柄后最无力的时刻。
他甚至做好了失去自己兄弟的准备。
偏偏最后他还是没能守护母亲。
那世上最后一个爱着他的女人。
但他的兄弟只是默默听着自己兄长讲述起那段过往，眼中并无悲伤或是怨恨。
那种软弱的东西早在那流放的三年中，就被源义山铸成了致命的刀剑。
“哥。”
短暂的沉默后，源义山轻声打破了安静。
他看向自己的兄长，眼眸温和且明亮。
“源一哲，是谁？”
源本泽放下了酒杯，深吸一口气。
在这将要达成心愿的前一刻，他终究没能按捺住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想趁这个时候，把过去未曾有机会与勇气说的话说出口。
他良善的弟弟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果然，义山也意识到了那本书作者的不同之处。
也是，他弟弟或许比他更早意识到了那些文字间流露出的不凡。
源本泽吐出一口酒气，旋即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在我成为董事会一员后，曾动用权限查看过全体家族成员档案。而关于源一哲的记录，只有寥寥几条。”
此时，就要成为财团下任董事长的男人注视着自己的兄弟，轻声道：
“简单来说，那个恨不得源家消失的人，是我们的爷爷。”
霎时间，办公室内的气氛一凝。
旋即，一声轻笑响起。
“呵……”
源义山摇头失笑。
冥冥之中的巧合与情绪上的错愕混杂一处，最终化作一个笑容。
他竟然不觉得意外。
而比起这个，更让他意外的，是他大哥言语中所透露出的那份……
杀意。
于是源义山做出了决定。
“那么，大哥。你觉得我们的爷爷，说的对吗？”
此刻，他看向办公桌后的兄长，那位即将继任的年轻董事长，眼神逐渐露出那如有实质锋锐。
他亮出了自己的决心。
源本泽看着那自弟弟眼中生出的“刀剑”，长出一口气。
旋即，他举杯示意。
“让我听听你的计划。”
时至今日，至少有一点，源本泽是同意的。
那个未曾谋面的爷爷，给了这个化身庞然大物的家族最为贴切的评价。
源氏就是一个混蛋家族。
源义山随手一个响指，源自超凡的力量光明正大向着四周扩散。
这一刻，兄弟二人对视，脸上近乎露出同样的……
凶狠笑容。
就由他们兄弟，亲手送“他们”上路吧。
——
二一零零年十月二十五日，上午八时五十分。
第一百一十层，大阶梯会场。
这是财团每年重大大会才会动用的场所，安保水平是顶级中的顶级。
偌大场馆成阶梯布置，宛若古代斗场，亦或是国王加冕的厅堂。
此时此刻，所有源氏财团下属各个机构的负责人，已尽数抵达会场。
还有十分钟，这场至关重要的会议就要开始。
此时这偌大的空间内，竟肃穆的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主角的登场。
今天有资格参与这场会议的人，无不是在财团中手握实权的人物，各地掌控一切的执政官，到了这儿也只能算是中层干部。
唯有位于前列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他们要么是科研部门的首席执行官，要么是机动司令部的参谋等等。
甚至还有与源氏财团交好的其他巨头，例如荣氏集团和“白塔”这两位盟友派来的外交代表。
当然，也免不了那几位“少主”。
而此刻第一排仅剩的几人，才是真正决定财团走向的大人物。
财团的诸位董事。
高桥、藤原、丰臣、近藤、平。
以及，源氏。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后一位赶到的丰臣董事也在会议开始前三分钟到场。
丰臣董事现在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此刻那个就坐在董事长位置上的老人，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
源一仲。
按照年龄与辈分算，这个从联邦内战开始活到现在的老家伙，已经算得上是财团内部还活着的奠基者之一，只是在财团成立后，接连两次企业战争都很都少露面，完全是一种神隐状态。
以至于当丰臣氏在上一届谋划拉拢其他人，弹劾董事长，也就是源本泽的那个倒霉父亲源生黎时，丰臣氏都没考虑过这老头会出面的事。
那一次的董事会成员里，有丰臣氏扶持的一个家臣，花了大力气才将其运作进董事会占据一席。
接着拉拢高桥、藤原、平氏三方，当场以五票的优势成功罢免了当时的董事长源生黎。
结果等把源生黎弹劾下去后，高桥、藤原和平氏突然一齐请出了源一仲这老家伙。
到了后续董事会投票的关键阶段，唯一有平票机会的近藤家特么直接弃权了！
就这样，事后丰臣氏试图扶持的那支源氏血脉，被源一仲这老家伙派人杀了个干净，确保了源氏本家的地位后，也让源生黎与其妻子先后病逝当作给其他几家的交代。
就连那两个没长大的小崽子，也是一个流放一个打压。
只是丰臣氏实在想不到，不到短短两年，自己扶持上来的家臣被踢出董事会不说，源生黎那倒霉蛋的长子，竟然坐上了那个位置。
最离谱的是，那小子是靠着实打实的成绩坐上的董事位置。
丰臣董事不是没下过绊子。
源一仲那老家伙无论如何，还是看重财团的利益与大局。
但他们丰臣氏跟源本泽这小子是妥妥的杀父之仇，真要对方在董事会站住脚，傻子都知道丰臣氏会被报复！
然后他就特么撞上了近藤家。
作为源本泽岳父的近藤董事，愣是亲自下场跟丰臣氏斗了几个来回，生生拖住了一段时间。
再然后……
其他董事就全特么站源本泽那小子了。
从那时候，丰臣董事就预料到源本泽这小子极大概率会是下一任董事长。
平心而论，哪怕是作为敌人，丰臣董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后辈的优秀，同时开始寻找退路。
可就在三天前，财团内部例会上，现任董事长源一仲突然宣布自己将卸任董事长一职，并推荐源本泽接任。
丰臣董事死活想不明白，源一仲怎么舍得交权的？
或者说，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愿卸任？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除去董事长与源本泽以外的其他四位董事同意了三位。
平氏弃权。
大局已定。
他甚至连那张象征性的反对票不想投了，直接弃权。
眼下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丰臣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等着看源本泽那小子上位后要出什么招了。
“丰臣董事，这么重要的场合，笑一笑啊。”
就在这时，他身旁不远处响起一个令他厌恶的熟悉声音。
那是藤原家的董事。
此刻随着藤原董事的开口，在座的其他人都是下意识的调整坐姿，小心的整理着仪容。
哪怕藤原董事的声音不大，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也显得异常清晰。
丰臣董事转头看向那个令人厌恶的混蛋，只感觉跟咽下一只苍蝇一样难受。
他们两家的恩怨完全可以追溯到联邦成立时，具体的恩怨说上几天也说不完，简而言之就是“你家喜酒我不喝，你家白事我转桌”的“和谐”关系。
上一次弹劾董事，得到藤原家支持的丰臣氏以为这是双方缓和关系的开始。
没想到对方这是特么在冰点上又浇下的一桶血水，往死了坑丰臣氏。
还没等丰臣董事反唇相讥，那坐在董事长位置上的老人突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一旁候着的医疗团队瞬间上来，检查起老人的身体情况，医生们个个如临大敌。
这一下倒是让丰臣董事把话咽了下去，看着源一仲那就差一口气的模样，心里不禁泛起嘀咕。
这老家伙按年纪也就八十，这身子就垮了？
藤原董事也收了嘲讽的心思，看着源一仲微微皱眉。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无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纵使是发泄情绪，也要存着打击政敌的心思。
归根到底，源氏财团的各位董事都代表着背后庞大的利益团体，这些团体集合到一起，就构成了整个财团。
在共同利益未受损前，大伙可以各玩各的。
可一旦需要抱团维护共同利益，那么私人恩怨也是可以暂时忽略的。
就在医生们紧急检查着董事长身体状况时，会场大门被从外推开。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步入会场。
而在两人身后，那个衣着华贵的美丽女人却被两名安保抬手拦下，不顾对方的眼神威胁直接关闭会场大门。
在场的参会人员这时也将目光投向来人。
那个在今天无可争议的主角。
源本泽。
此时，年轻董事走在那铺着天绒毯的阶梯上，缓步向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不时与一些参会人员微微点头致意。
举手投足间自有气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源义山默默跟在自己兄长身后。
兄弟两人的衣着近乎一致，但比起一举一动都无比得体的源本泽，源义山还是那副无所谓的冷淡模样，似乎不把在场任何人放在眼里。
或者说，这位少主一向如此。
对于这位即将成为新任董事长弟弟的少主，在场的参会人员不敢有半点怠慢，更不会因为对方那副姿态而不满。
毕竟，不是哪位少主都能在被流放后回归家族，还手握一城封地的。
哪怕抛却源本泽这个强势的兄长，单是源义山这位传说在荒野厮杀三年，甚至收拢了几个荒野部落的强势少主，前面那几位同样冠以“少主”名头的高贵血脉，就跟凑数的没有区别。
此时，兄弟两人已越过会场大半部分，源本泽突然站定，看向一旁靠近过道的那几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笑容。
而源义山同样站定，看着那几个“熟人”露出了一个戏谑笑容。
正是财团的其他“少主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