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七日,十四点零八分。
三环,诺尔街区,科瑞福特医院。
这家由污水党控股的医院,自中午起突然对外关闭。
大批穿着黑西装的人员涌入医院内,“客气”请在场的医护人员与病人们留在自己的岗位与病房。
比起这些还算礼貌的“黑西装”,一伙荷枪实弹的披挂护甲的污水党精锐直接把守住了医院一切出入口,并将一层清空。
有人曾出于好奇试图窥探污水党这番行动背后的秘密。
例如某个自以为有些能量的报社记者,就当众出示了记者证,想要采访一下背后下令的大人物。
于是他就被拖出去崩了。
此刻,维森·温斯顿穿过地下走廊,在两侧持枪警卫们敬畏的注视下,站在了最内侧的安全门前。
并无通告,只是抬手推门,迈步。
属于污水党内部的空间就此展现。
两架精致却难掩其冰冷本质的铁台迅速侵占了他的视线,随之而来的便是寒冷。
有别于单纯温度变化的寒冷。
它混杂着那股防腐剂特有的刺鼻气味,仿佛将人裹挟着拖入不见天日的冰狱。
身处其中的维森·温斯顿似乎并不在意,目光先是落在其中一架铁台上。
白布覆盖其上,呈现出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
“黑水刽子手”定定的看了片刻,随即稍稍抬头,闭上了眼睛。
待到再度睁眼,维森·温斯顿已恢复了平静,并看向伫立在另一架铁台前的身影。
那侧影并不高大,甚至称得上消瘦。
戗驳领的针织西装贴合着宽阔挺拔的肩背,颈上的精纺围巾被随意丢在铁台上。
在维森看着那人正将双手搭在高过腰线的铁台上,却并不显滑稽,反而像是一头欲要扑杀猎物的猛兽。
只是站在那儿,就已让人同处一室之人感受到寒意与恐惧。
比如那个正候在铁台旁的义体医生。
“很抱歉,亚瑟先生。”
这位在整座千叶城都颇有声望的医生,此刻面对这铁台前的男人,声音已是止不住的颤抖。
他本能的压低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为自己辩解道:
“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在一个小时内将被打碎的头颅连带着五官恢复原状……
他相信纵使是放在千叶城内,同等条件下他也是做到了最好。
铁台前的男人没有回应。
少顷,还是站在门口的维森·温斯顿开口提醒。
“先生。”
随着“刽子手”的声音响起,铁台前的男人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右手摆了摆,轻声道:
“出去。”
简单的两个字,仿佛凝结着渗人的冰渣。
那名医生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向着维森身后唯一的安全门跑去。
门扉闭合。
一时间,这令人压抑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两道身影。
铁台前的男人缓缓抬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铁铸般的脸庞,罕见的带上一丝苍白。
亚瑟·艾维斯。
污水党领袖的长子,既定的接班人,暂代行使其父亲的权力,统治这座城市一半地下世界的上位者。
然而就在今天,他迎来了人生中最大的打击。
直到那双棕色眸子看向站在门口的身影,冷漠的眼瞳中才多出些许温度。
“如何?”
维森·温斯顿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维尔先生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能抵达。另外,我们找了一个幸存者。”
“幸存者?”
亚瑟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语,像是咀嚼着难以下咽的骨骸,有些不解的问道:
“除了那两个懦夫外,竟然还有人活着?”
被孟瑜一行人放过的艾力克还是成功活了下来。
他与自己的小弟一道以信使的身份,将孟瑜的话语原原本本的转达给了亚瑟·艾维斯。
这位污水党的二把手当时并没有责怪他们,反而是宽容的拍了拍二人肩膀,让他们下去休息,甚至贴心的派了一队身边的精锐以保护“人证”的安全。
但只有如维森·温斯顿知道,亚瑟·艾维斯看不起这样的懦夫。
直到此刻。
维森·温斯顿略一点头。
“您应该对他有印象,‘北境的利瓦伊’。”
短暂的沉默后,亚瑟·艾维斯缓缓挺直了背。
他解开西装,接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伯莱塔,“咔嗒”一声上膛后摆在了铁台上。
随即,森寒的低语声响起。
“带进来。”
安全门关闭。
利瓦伊上前两步,而后于原地站立。
那把特殊的长杆步枪已被缴下。
大名鼎鼎的“黑水刽子手”就站在他身后,右手拎着手斧。
利瓦伊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
大半黑衣布满烧灼痕迹,破碎的眼镜被摘下,露出一双满是疲惫的湛蓝色眼眸。
但形象狼狈的黑衣杀手,并不显得惊慌。
他只是看向伫立于铁台旁的男人,安静的像是被割掉了声带。
直至那低语声响起。
“利瓦伊,拥有守夜人之枪的利瓦伊。”
此时,亚瑟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黑衣杀手,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能告诉我,是谁杀了我的儿子。而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话音落下,未等利瓦伊开口,亚瑟忽然举枪扣动扳机。
黑衣下顿时迸出一蓬献血。
利瓦伊低头看向肋下新添的枪口,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心中默数五秒后,他才适时开口。
“先生,您应该已经知道有人袭击了黑水街。不幸的是,我并不清楚那些人的身份。但我可以肯定,闯入公寓与我交手的人,叫约翰·尼克。”
“约翰·尼克?”
亚瑟转过身,将还泛起硝烟的凶器轻轻放置于铁台上,随后低笑出声。
“呵,呵呵呵……那个公司上班的小职员?你说,他跟你交手?”
“是的,先生。”
利瓦伊忽视了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以及面前这位大人物语气中的嘲弄,只是安静叙述着。
“他身上应该安装了某种副作用极大的违禁品,交手时我感受不到他的生涩。当他与他的同伙一起杀进公寓楼时,我与布鲁诺、艾萨克一行试图阻击,并于公寓四层遭遇交手……”
随着黑衣杀手的叙述中,整个过程逐渐清晰。
一个前公司职员,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情况下,杀进了重兵把守的公寓楼,在一名同伴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干掉艾萨克后,独自解决了黑桥帮顶尖战力之一的布鲁诺,接着又将利瓦伊打翻坠楼。
这听起来就像是哪个三流剧作家写出的俗套剧本。
本该暴怒的亚瑟艾维斯,此刻却出乎意料的陷入了沉默。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手中的伯莱塔,眼中的嘲弄与杀意渐渐褪去,冰冷下重新流露出理智与平静。
他就这样花费两分钟等待利瓦伊讲完,旋即看向这名杀手,漠然发问。
“所以,这就是你中枪后选择逃跑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