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瑜穿过了街道,走入了眼前的小巷。
与隔壁南城区的激烈交火不同,西南城区安静的出奇。
就连那些零星的枪声,也不像是本地帮派遭遇清道夫袭击的反应。
男人将温彻斯特藏在风衣下,左手提着单手剑,平稳的脚步声回响在巷子里。
片刻前的暧昧被压下,似乎只是为了缓解心底那有些纷乱的情绪。
他来这儿是为了证实一个猜测,可他却不希望在这里证实。
行至半程,孟瑜才停下脚步,看向眼前的卷帘门,抬起右手拍了拍。
“砰砰砰。”
拍门声回响在静谧的巷子内,四下的建筑里不断有目光扫来,在见到男人的打扮后又移开。
宵禁之后还能在街面上活动的人,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孟瑜则一脸淡定的拍打着卷帘门,脸上没有半点的不耐。
从表面看,这只是一家五金店的后门。
但孟瑜知道,前面的五金店招牌不过是店主摆出来的幌子和副业。
他曾住在这条街区,短短两年多的时间,这里的变动还不至于和记忆中完全不符。
十七声后,卷帘门上忽然闪过一抹电光,睡着了的安保系统好像终于有了反应。
然而孟瑜只是移开了手掌,若无其事的笑道:
“开门,老刀。”
话音落下,电光消逝。
卷帘门升起,露出了后面厚实的防爆墙。
墙面的观察窗后,是一双警惕的眼睛。
当看到外面的孟瑜时,那双眼睛中的警惕消退,随即浮现出一抹犹豫与思索。
孟瑜从容的站在防爆墙前,单手剑拄在地上,没有半点掩饰。
“怎么说我们也算熟人,我原本以为见到我你会很开心的。”
说到这儿,孟瑜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还是说,我们现在连说上几句话都要隔着安保系统了?”
观察窗后那双布着血丝的眼睛定定的看了孟瑜一会儿,而后移开。
紧接着,防爆墙缓缓升起一半,墙后响起了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
“孟,进来吧。”
孟瑜没有在意对方的谨慎,直接弯腰钻过了防爆墙,进入了面前的五金店。
随着男人进店,那面防爆墙缓缓落下,用于装饰和掩盖的卷帘门再度垂落。
孟瑜直起腰四下扫视了一圈,道:
“白天路过这儿本来想看一眼的,结果遇到帮派小子讹钱,想了想,就给你充业绩了。”
昏黄色的灯光下,入目是一片陈列架,挂着各种半新不旧的义体部件当作展品。
另一侧,清理干净的手术台周围摆着各类令人牙酸的设备,边上的药品柜被各种瓶瓶罐罐和针剂填满。
墙角下是一个大冰柜,里面封存着特殊药品和义体。
不远处的皮沙发内,此地的主人靠坐其中,手里攥着安保设施的遥控器,一件白大褂草草盖在身上,正低头咳嗽着。
这是一间地下义体诊所,也是西南城区排得上号的“医院”。
“老刀”,陈道,这里唯一的义体医生。
孟瑜的九夏老乡。
这三十多岁的男人瘫在沙发内,闻言低声道:
“下午来接断手的那个?”
“看来你生意不怎么好,那种小活儿都能记着。”
孟瑜将单手剑摆在了陈列架上,打量着面前的义体,语气随意的道:
“最近怎么样?看你这副样子,好几天没休息好了吧。”
说到这儿,男人侧过身,看向那位义体医生。
陈道偏过头,有些烦躁的道:
“失眠而已,你找我有事?”
语气很生硬,没有半点见到熟人的热络。
孟瑜也不在意,背靠着陈列架,开门见山的道:
“清道夫的事,你掺和了多少?”
义体医生终于抬头看了孟瑜一眼,不满道:
“你什么意思?”
“换个说法吧。有没有人以永生、不死之类的噱头,向你推销义体。”
孟瑜盯着眼前的熟人,脸上的笑容终于不见。
“老刀,咱们是熟人。你实话实说,我不会太为难你。”
说着,他瞥了一眼对方手上的遥控器,淡淡的道:
“你知道我的本事,别做蠢事。”
此刻陈道搭到按钮上的手指一僵。
一时间,诊所内气氛一滞。
陈道看着眼前的男人,犹豫片刻后,丢出了手中的遥控器。
孟瑜伸手接过,看也不看的放在了陈列架上。
陈道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无奈道:
“唉,城区里这么多义体医生,你怎么就偏偏找上了我。”
“因为咱们是熟人。”
孟瑜从怀里摸出一根香烟咬在了嘴上,含糊道:
“能救还是要救一下的。”
陈道闻言竟是笑了笑,随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孟瑜摸出火机,然而看在对方那脆弱的呼吸系统的份上,又揣了回去。
“你身体的问题,不是更换义体就能解决的。你是医生,你比我更了解这些东西的坏处。”
他低垂眸子,缓声道:
“说说吧。”
“我最近接了一笔大单。”
陈道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低声道:
“我帮人处理封装义体,他给我提供能缓解我病痛的特殊义体。”
孟瑜叼着烟,脸上看不出喜怒的询问道:
“对方什么样子?”
“九夏人,个子跟你差不多高,有着跟我们一样的眼睛,没露过脸。披着袍子看不出其他。”
陈道微微垂着头,声音虚弱。
“我帮他处理了三卡车的义体,换来了一件生物义体。”
孟瑜闻言沉默片刻。
随即,他将香烟夹于指间,平静道:
“你用了?”
陈道勉强抬起头与男人对视。
他看到那双异常平静的眸子深处,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少顷,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没有。”
陈道将头靠在沙发上,轻声道:
“我身后的冰柜里,最下层,是那个人给我的东西。你要是为了它来的,就看看吧。”
孟瑜直接将烟塞进怀里,顺手抄起单手剑,大步越过沙发上的陈道,推开了冰柜。
混着冰碴的冷气扑面而来,可他连眉头都没挑一下,三两下扒开上层的封装义体,直至露出最底层手掌大小的密封铁罐,一把将它拎了出来。
此时,男人背后响起了那有些虚弱的男声。
“对不起,孟。我太怕死了。”
义体医生眯眼看着头顶那昏黄的吊灯,喃喃道:
“我知道我的病需要公司的药物才能压制,可我已经没法像过去那样挣到大笔的信用点了。我知道那家伙带来的东西有问题,可我没有过问,也不想过问。”
此刻,孟瑜盯着手里的铁罐,面无表情的道:
“我再确认一遍,这里面的东西你没动过,对吧?”
自这铁罐被他从冰柜中取出起,一阵微弱的颤动就从其中传出。
仿佛里面盛装着一颗正在苏醒的心脏。
孟瑜那双平静的眼眸中,终于升腾起一抹情绪。
那是,厌恶。
他认识这东西。
那个疯子所谓“永生”的基础。
源自血肉之道的寄生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