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将儒家修者逼入战场的“王”，此刻拄剑立于原地，魁梧的身躯显得有些萧索。
短暂的沉默后，他丢下了腰间那沉重的爆矢枪，苦笑一声。
“真过分啊，您这样的实力，竟然会来杀我。”
话音落下，四周的胶质领域骤然崩碎。
海水混杂着一抹淡蓝血色拍打在岸上，洗刷地上血迹的同时，却让船坞内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王”没有试图去医治自己。
或许有超凡者能够再生脏器，但是他不能。
他只是拄剑站在原地，似是末路的王者要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哪怕自始至终他都未曾离开这条阴沟。
“王”眼神复杂的看向孟瑜，低声道：
“我想知道，请您来的人，付出了什么？”
唯有真正面对过这个男人，才能感觉到对方的恐怖。
这样的人，就算投靠了公司，也绝不会被派到聚居地这种阴沟里来处理蓝血帮这种不起眼的存在。
他甚至怀疑对方其实是拥有传奇之名的存在。
孟瑜瞥了他一眼，随口道：
“四根联邦时代的纪念款金条，不到四十万信用点。”
“王”愣了一下，再度苦笑一声。
四十万信用点，听着很多，可实际上还不够他从火石集团走私一批货。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感慨，就听对方继续道：
“哦，这个只是来这儿一趟骗两箱货带走的价钱。现在把你这个罪魁祸首杀了，回去还得让老板加钱。”
“王”拄剑的身躯一晃，震惊道：
“老板？您这样的人，儒家的……”
“哎，什么人都得挣钱啊。再说了，我本来就得来一趟，有人乐意付钱不是正好？”
孟瑜关闭了动力斧的分解力场，顺手将其丢在脚下，毫不在意的打断道：
“好了，你欠的账我收回了，儒家的事两清了。还有什么遗言遗愿吗？我应该还有时间陪你聊会儿。”
“王”闻言，神色越发复杂。
他看着对面的九夏人，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跟他听说的那些强者根本不一样。
片刻之前还在与自己搏杀，眼下胜了后，没有强者对弱者的霸凌与侮辱，没有一点嗜血与疯狂，只有平淡与从容。
甚至还愿意陪自己聊两句。
这就是双方的差距吗？
当年那个儒生曾听到的，心境？
看着他的表情，孟瑜意识到了什么，挑了挑眉打趣道：
“怎么？以为都要像你那样坐在铁椅子上俯视下方，动不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别闹了。也就你这样的野生超凡才会这么讲究格调。那个世界，还是疯子跟神经病居多。”
说着孟瑜下意识做了个伸手摸烟的动作，却摸了个空。
于是男人微微摇头。
“超凡”二字听着高大上，可在他眼里真就是一群疯子跟神经病组成的世界。
最初那群超凡者获得力量的方式五花八门，其中一部分甚至就是被公司巨头压榨的普通人。
这样一群人在突然得到强大力量后会去做什么，简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于是就有了2075年第二次企业战争期间，那次“超凡之乱”。
那场超凡者与公司巨头之间的战斗并没有现在外界称道的那么正义，凭借超凡之力作乱的人同样存在，而且还不少。
超凡世界的疯狂基调也就由此而定，大多数超凡者们开始以地域抱团，然后又开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其他团体生出摩擦，逐渐成为一盘散沙。
各大公司也趁此机会，摆出优越的条件拉拢超凡者为己所用。
直到第三次企业战争期间，火石集团搞出了一个大动静激怒了所有超凡者团体，这些“散沙”才勉强聚在一起干了点正事。
虽然在他看来，那次事件中的大多数人依然没什么屁用。
至于儒家这样的团体，那是特例中的特例。
此时“王”深深的看了孟瑜一眼，随即转过身，拄剑费力走到了基德的尸体旁。
他低头看着外骨骼内的亲卫统领。
这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忠心大汉，闭眼躺在这科技与钢铁铸就的“棺椁”中，一脸安详。
“王”俯下身，想要将对方连人带外骨骼一起抱起，却被带的一个踉跄。
他木然的看着脚下，感受体内久违的无力感，想着自己果然是要死了。
下一刻，却有人伸手抱起了地上的亲卫统领。
“王”愕然转头，看到了一脸淡定的孟瑜。
四目相对。
“王”喉结微动，随即伸出手用肩膀撑起基德一条手臂，与孟瑜一起扛着这副“棺椁”走向王座。
片刻后。
宽大的铁王座上，“王”扶着已死的基德，一起坐在那冰冷的王座上。
他眼神平和，上身那道裂口也不再流血。
孟瑜看向王座上的两人，语气平淡的道：
“你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遗愿吗？”
“王”低头看向这王座下的男人，忽然递出了手里当作拐杖的重剑。
孟瑜随手接过。
随即，他听到王座之上传来极轻的声音。
“我有一个疑问。”
“问吧。”
孟瑜仰头看向对方，神色平静。
“我能答的就答，不能答的，会骗一骗你的。”
“王”愣了一下，接着低声笑了。
他注视着这位儒家修者，认真道：
“我能知道您到底是谁吗？”
他准备了这么久的杀招被孟瑜轻松破解，临死前自然希望对方是个强者。
越强越好的那种。
这样，至少说明一事无成的他，没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
孟瑜盯着那双淡蓝色的眸子。
短暂的思索后，微微点头。
旋即，男人张开嘴。
此刻，天穹之上巨钟的嗡鸣于船坞内回荡，将那声音掩盖。
可距离男人最近的“王”依然听了个清楚。
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先是一凝，而后无数情绪自其中涌出。
从难以置信、惊疑不定，逐渐转变为了羡慕、敬佩，甚至是荣耀与满足。
最终，化为一抹释然。
“王”就这么扶着自己的亲卫统领，笑着闭上了双眼。
带着曾经的野心与梦想，倒在了这改变他命运的王座上。
王座之下，孟瑜低头看向手中的重剑。
这一刻，这个随性且神秘的男人眸光低垂。
某种无法言明的气质自其身上浮现。
仅在一个瞬间，曾经的小雇员仿佛成为了某种……存在。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
“真是蠢货，万一是骗你的呢。”
就在这时，孟瑜忽然抬起头看向天穹。
照明系统没有恢复，可穹顶上却开始闪烁起红色的灯光。
刚刚还驻足于王座前的男人豁然转身，飞快跑向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动力斧，口中骂骂咧咧的道：
“卧槽，他死了你们还真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