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的回答，孟瑜沉默片刻，仰头看向穹顶。
这是联邦的遗产，原本秩序下的杰作，如今却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沦为厮杀的斗场。
曾被用来提醒工人们休息的时钟，反而成了催命的丧钟。
不知会有多少无辜人，会在这一声声钟响中丧命。
一如“骑士”初入此地时遇到的“蓝发人鱼”。
他不是不清楚对方是蓝血帮的探子，只不过是想通过女人观察这个聚居地如今的样子。
儒家没有佛家的“他心通”。
但他看人也不需要神通。
可以说，那时孟瑜心中对渔人码头的印象虽然不好，但是也就是普通聚居地的水准。
在这种地方，普通人活着都费劲，一味的苛求别人道德水准没有意义。
想来蓝血帮这个统治本地的帮派，烂也烂的千篇一律。
只是等到踏入淡水酒吧，他才发现那个蓝发女人已经属于特例了。
直到那一箱箱沾着血的义体摆在面前，孟瑜终于确定，这里已经是个人吃人的炼狱了。
那位儒家弟子当年洒下的种子，长出了污染土地的毒草。
而严格意义来说，这枚种子当初还是他交给儒家的。
所以他只能亲手来拔了。
此刻“王”深吸一口气，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随即，他平举手中重剑，平静道：
“当年那个儒生说我心怀仁义，所以他愿意帮我。可我把渔人码头发展的那么好，他不找我还能找谁？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个托辞，是你们拉拢我的一个借口而已。”
淡蓝色的血雾如潮汐一般微微鼓动，将“王”彻底笼罩其中。
“孟先生，既然您是儒家出身，那么我想问问您，您觉得这个时代还有所谓的仁义吗？”
仰头盯着巨钟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有。”
“王”神色微动。
孟瑜淡淡的道：
“人就是这样，喜欢以己心度人腹。小子，你听好了。自始至终，儒家都没有特别在意过你。我们帮扶他人，不是为了让他人依附儒家，而是想让那些心怀仁义之士有机会一展胸中抱负。例如曾经的你。”
他望向“王”，平静的目光犹如实质般穿过了血雾。
“你觉得儒家拉拢了你？那儒家从你这儿得到了什么？”
孟瑜右手指了指脚下的联邦遗产。
“这个？”
他又指向血雾中的铁王座。
“这个？”
最终，孟瑜抬起手中的动力斧晃了晃，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
“还是这个？”
话音落下，他身影骤然消失。
“王”眼瞳一缩，竖起重剑挡在面前。
本如潮汐般的血雾这时凭空多出一个豁口。
孟瑜一斧砸在厚重剑身上，冷声道：
“这一切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借口！”
“王”双手持剑，孟瑜单手一压，竟将他推的后退了半步。
淡蓝色眸子中顿时浮现出意外之色。
可“王”依然沉稳应对，立刻顺势后撤，遁入血雾之中。
孟瑜也没有立刻追击，动力斧在手中挽了个花，戏谑道：
“一个联邦时代的维修模块，一个不知道闲置了多久的基因诱导装置，值得儒家扶持你再夺过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四周的血雾悄然间将其包围，孟瑜依然不在意的道：
“以己度人就算了，还把自己的错误归咎在别人身上。怎么？儒家逼你拆人义体了？逼你卖黑超梦和毒芯片了？让你把好好的聚居地变成畜栏了？”
血雾突然如浪潮一般翻涌起来，“王”的身影再度出现。
“你们当然没说。可我怎么能相信你们会白给我这么大的好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有不惜代价的强大自己，才能活下去得到想要的一切。”
此刻“王”伫立于血雾中，随着那股无形压迫感的渗入，四下的血雾逐渐呈现出如胶体一般的凝滞感。
小半个船坞被这股立场所笼罩，流入的海水迅速挥发成为领域的一部分。
而领域的中心，已在不知不觉中移动到了孟瑜身上。
“王”注视着这位儒家强者，轻声道：
“阴沟里的老鼠，又有什么资格选择？”
孟瑜微微皱眉。
短暂的沉默后，他深吸一口气。
旋即……
男人拔出腰间的霰弹枪就是一枪，低声骂道：
“蠢货。”
枪声响起，烈焰涌出。
炙热的火焰大口吞吃着化为胶质的血雾。
这发特制的霰弹竟能压制下超凡之力形成的领域！
然而血雾立即收缩，如浪涛般倒卷淹没烈焰。
“王”也于此时扑向水火交织的战场中心。
重剑下劈，战斧横拦。
震耳欲聋的轰鸣于封闭船坞内回荡，连那座天穹巨钟都被引动的嗡嗡作响。
磅礴怪力自“王”的身躯中爆发，试图一剑将孟瑜枭首。
已经淹没火焰的胶质血雾也涌向二人。
“王”固然借由那铁王座激发出了自身的血脉，但是没有老师领路的他只能自己摸索。
超凡之力固然强大，可想要做到如臂驱使，代价同样巨大。
眼下这片血雾与海水铸就的胶质领域，就是他超凡之力的最强显现。
一旦收紧，就算是公司麾下那些配备动力装甲与重火力的“行刑者小队”也会被生生溺毙。
这就是足以逆转科技优势的超凡之力！
正双手持斧横拦的孟瑜，感受着斧面传来的力量，面色如常。
他没有看向正在涌向自己的血雾，而是深深的看了“王”一眼。
只是这一眼，竟让“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彷徨情绪。
对方明明已被压制，那诡异的速度也被血雾领域限制，自己没理由输！但那一眼中，却有着审视、悲悯、以及……
决心。
随即，他看到孟瑜撤回了持斧的右手。
这位儒家修者仅以左手持斧，便抵住了压向头顶的重剑，然后张开了嘴，肃声道：
“谶。”
一字出口，胶质领域顿时停滞在原地。
“王”瞪大了双眼。
他立刻松开了左手，摸向腰间的“地狱火”。
当引以为豪的超凡之力被压制时，“王”毫不犹豫的选择寻求科技的帮助。
只是孟瑜没有摸枪。
他不退反进，踏步上前，一头撞进了“王”的怀里！
孟瑜丝毫不管“王”摸向腰间爆矢枪的左手，右手扣向“王”的喉咙，左手战斧拨开重剑斩向布满鳞片的身躯！
巨大的动力剑这一刻竟成了累赘。
没能及时回防的王，空门大开。
霎时间，“王”足有两米的个头被孟瑜扣住喉咙，一斧劈入胸口！
斧刃挥舞！
一连三斧后，孟瑜松开了手。
“王”踉跄着后退，手中重剑抵在地面，竟是关闭了致命的分解力场。
左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地狱火”，可“王”却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处。
连普通枪弹都能抵挡，恢复力无比恐怖的身躯上，此时留下了一条动力斧撕出的狰狞伤口。
里面，已是空空如也。
“真该死啊。”
“王”轻叹一声，喃喃道：
“我差点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