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道到底还是不行了，他在床上苟延残喘了几日，身体却一天比一天衰败下去。
大夫来了也只是摇头，说他的身子是从内里开始坏的，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吴有道抓着大夫的手不肯松，嘴里咕噜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涎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流在了床上，旁边的丫鬟一脸的嫌恶，来给他擦一下都不曾。
吴有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攥着那大夫的手死活不肯松，大夫的手腕都被他抓得生疼，只好宽慰他，自己一定会尽全力救助他。
吴有道这才喘上一口气，嗓子眼里呼噜呼噜的，像是卡了一口痰。
这口气喘上来，吴有道也就泄了气，直接倒在了床上，丫鬟送大夫出去，大夫只摇头轻声说了一句，“好生伺候着吧。”
那丫鬟却不上心，三五日下来，吴有道身上的味道倒比那瘫痪多年的老人还要难闻，人刚走到门口，就能被那股子味道熏得脑仁生疼。
秋日里天气还干爽，但饶是如此，吴有道半边身子上都长了褥疮，想来是这些日子，一次翻身都没有过。
这院子里素来是人心凉薄，也无人来探望吴有道，他既不受宠，就更是被人抛到了脑后去。
到了后来几天，连呼吸都很困难了，嗓子眼里总是卡了一口痰，有时急了，一口气上不来，会憋得翻白眼，呼哧呼哧看着就要被憋死。
李果倒是去看了一眼，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气，跑进去匆匆看了一眼，一下子没忍住，喘了一口气，差点被熏晕过去。
一直到走回去，眼睛还被熏得一直流眼泪。
看见秦长越站在院子里，李果还朝她讥讽地笑，“吴有道都不行了！瘦成了一把骨头，浑身上下腐臭难闻，别以为得宠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下一个就是你了！”
先前秦长越拿话来堵他，意思就是从前都是吴有道先得宠，然后又是秦长越，现在也很有可能是这样，不像是李果，一点希望都没有。
李果这话，也是在嘲讽秦长越，就算是真的得宠了，也可能会像吴有道一样，腐烂在床上，旁人都不闻不问，只日日吊着一口气等死罢了。
谁知秦长越却没有翻脸，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现在，你同我还不都是一样不得宠。”
李果发现自从来了这里以后，秦长越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从前见她寡言又胆子小，总是瑟缩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得宠了以后，她也硬气了一点，但还不像是现在一样牙尖嘴利。
李果也没法说，说不定吴有道之后就轮到了你，毕竟若是秦长越真的得宠了，就算是她后来也会落到吴有道这种下场，但是在她得宠的时候，自己就会不好过了。
李果想了想，翻了个白眼，直接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秦长越继续在院子里站着，透过树叶的间隙，仰头看着高高的太阳。
秋高气爽，凉风阵阵，此刻便是一年中叫人顶舒服的天气，秦长越穿了一件稍微厚一点的袍子，还是在太阳底下打了个寒噤。
“早知道，还不如不过来。”忽然此时，一把男声在秦长越的身后响起。
其实以秦长越的耳力，早就听到有人过来了，她只是懒得回头去看，也没想到赵无双居然会主动和自己搭话。
先前在那边的时候，赵无双也李果也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但是也不知道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总之过来以后，二人就不如从前亲近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院子里的凉薄气氛影响，总之秦长越觉得，李果对赵无双说的话，好像还没有对自己说得多。
秦长越不知要说什么，索性只做没听见，仍旧仰头眯眼看着那太阳。
赵无双又往前走了一步，“先前在那边的时候，虽然互相争斗，互相算计，但是总之日子还有点盼头，不像如今一般，仿佛活在死水里，快要咽气的时候，又被人抓着露出头来，喘上几口气。”
赵无双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厌烦和心慌，的确，如他所说，先前的人都还有个盼头，但现在，好像只是在一日一日过着而已。
赵无双从前看不起张大勇，但现在觉得，他仿佛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张大勇。
“虽然从前有点矛盾，但现在思来想去，竟然也只能找你说说话。”赵无双又软下了语气，像是在恳求秦长越搭理一下自己。
人若是长久地不和别人说话，几乎是要疯掉的。
“不是，”秦长越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赵无双的眼睛，“才不是一点矛盾。”
阳光照射着秦长越的瞳仁，反射着浅浅的光，赵无双一时间看不清楚秦长越眸中神色，又听得她这样说，心头便是一抖。
但也只是一瞬间，赵无双便笑了一下，他忽然反应过来，秦长越若是真的记恨他，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其实不光是他，就算是李果，秦长越好像也是不记恨的，并非是因为秦长越宽宏大量，而是因为……他们俩，好像根本入不了秦长越的眼。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秦长越光从长相上，可看不出来是这样一个人。
吴文文的这张脸长得年轻，但赵无双却觉得，秦长越的心思比他们谁都沉。
不过赵无双也没猜错，秦长越的确是没有记恨他和李果。
李果和赵无双虽然先前欺负过张大勇，后来又说一套做一套，且李果到现在还在盼望着自己倒霉，日日对自己冷嘲热讽，但是说白了，也没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且若是没有李果，这日子确实也挺无聊的。
秦长越不会把他们俩当敌人，因为他们俩不配，但是也不会把他们俩当敌人，因为犯不上。
“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赵无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和秦长越谈起了人生和理想。
他和李果不一样，小富即安，没什么脑子，他一开始，是真的想要往上爬，所以也做了些不堪入目的事情，但是他和李果还是不一样，他总觉得自己还是有着读书人的高洁。
纵然叫他细说自己到底高洁在哪里，他也说不出来，但总之就是高洁的。
赵无双先前也是想过飞黄腾达的，但是现在看来，却没有多少希望了，但他还年轻，实在不想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交待在这里。
秦长越微微歪了歪头，眯起眼睛，“未来？我都不知道未来到底在哪里。”
赵无双不信秦长越是一个如此迷茫和没有计划的人，但是看她的样子，却又不像撒谎。
秦长越也是真的没有撒谎，她的确是没有骗赵无双，她不知道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越靠近徐荣荣，迷雾反而越重，她根本就看不清。
赵无双叹了一口气，“其实这几日，我也打听过这里的事情。”
赵无双相信，秦长越和自己一样，不会像是李果一样，到了一个地方就得过且过，丝毫不去管周遭的事情的。
“他们说，如果得到的王妃的首肯，就可以离开，”赵无双说着就苦笑了一声，“可是咱们这样的，怎么可能见得到王妃，见不到王妃又哪里会得到首肯，而若是能见到王妃，那便是要得宠了，若是能得宠，谁又会离开。”
赵无双说的这话，就是秦长越心里想的。
的确，虽然说是可以离开，但根本就是个悖论。
赵无双这几日，因为这件事，愁的吃不好睡不好。
秦长越微微一叹，“总会找到办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