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越和张清成没有继续为难孙知意。
他们放了他离开,眼见他进了院门。
张清成站在巷子口,盯着那门看了好一阵,“将军,这孩子也挺可怜的,你干嘛最后再吓唬他一下。”
孙知意临走的时候,秦长越还威胁了他,说是他要是敢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就把他嫂子给杀了。
张清成知道秦长越不是这种人,但是孙知意又不知道。
“我怕他出事,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对他没什么好处。”
秦长越幽幽一叹。
张清成也忍不住喟然一叹,颇有几分慨叹苍生的感觉。
“大哥你内心果然还是良善的,那些说你狠毒的人,实在是坏了心思。”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坏了心思,还是你看走了眼?”
秦长越忽然偏头,朝张清成露齿阴森森一笑。
张清成被秦长越吓得一哆嗦。
“逗你的,我就是怕他说出去,拿他嫂子来威胁比拿他威胁好用多了。”
张清成不知道秦长越哪里来了这么多的恶趣味。
“那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他哥的墓那边看看吧,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过来掏这堆牛粪了。”
张清成感觉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选项。
“大哥你是觉得,那个入口,会在他哥的墓里?”
刨人家的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张清成觉得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
“只是觉得,骷髅巷子和坟地……可能会有几分联系。”
秦长越也没有把握。
毕竟这百乐城里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她也只是有一些猜想,然后要去验证才可以。
看上官遥的意思,自己的病,应该是很严重。
要不然,他也不会这样瞒着自己。
当初也是自己找到他的,若非是很严重的病症,他直接告诉自己,自己还可以去找别的大夫。
想来是上官遥觉得,这病十分难治,就算是别的大夫也很难有办法。
最重要的是,她应该活不了很长时间了。
上官遥不想要影响她的心情。
不过上官遥知道自己跑出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很生气。
秦长越低头,抿唇笑了笑。
她也没有办法。
她是很担心,很焦虑。
她也想要活下去。
从未像现在一般,想要活下去过。
其实上官遥说的这个病,秦长越也有几分想法,她怀疑自己不仅是生了病,还是中了毒。
又兴许,那根本就不是一种毒。
秦家人并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代代早夭的,他们从前,也曾有过百岁良将的名声,只是后来,人们都渐渐忘记了。
这百年来,秦家皆是壮年而亡,最为长寿的,也没有活过三十五。
三十五,尚是能吃好几大碗饭的年纪,何至于如此?
难道十几岁时他们征战沙场勇猛无敌,到了三十岁,就忽然不行了吗?
更别提,还有不少人,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战死沙场。
秦长越怀疑是他们的身体出了问题。
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就像是自己一样。
若非是上官遥说,她自己是决然察觉不到,她居然生病了,还生了这样严重的病。
她希望自己的猜想都是错的。
如若不然,不光是她有问题,长安也会有问题。
秦家世世代代,都会有问题。
秦家人早夭,就是从那个预言出现以后开始的。
秦长越不得不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
当年那个预言,据说就是一个路过百乐城的人说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秦长越倒是想来看看,这百乐城,到底还有没有当年的痕迹。
或者说,这百乐城,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百年前这百乐城还不归镇南王妃管,也没有这么繁荣,但也是不少商人落脚之地。
说不定,还真的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秦长越望向前头那座满是墓茔的小山包。
百乐城啊百乐城,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秦长越和张清成一起上了后山。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头下面,唯有最后几分余晖留在人间。
像是一片血撒向大地,染红了整个尘世。
秦长越和张清成站在山坡上往下看,眼见着一片黑暗缓缓落入整个世界。
然后该明亮的地方明亮起来,那些日日笙歌的人,继续声色犬马,而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则也都吹了油灯,陷入睡眠之中。
袅袅的炊烟也都消散,山坡上显得更加阴森起来。
秦长越和张清成艰难地辨认着墓碑上的名字。
其实主要是张清成辨认。
秦长越如今眼睛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平时还是不敢用眼过度,而这夜色深厚,她更是看不分明。
张清成贴近那些墓碑的时候,仿佛都能听到墓茔里尸骨低语的声音。
晚风一阵一阵从他耳边刮过,吹过树杈,就发出呜呜的声响。
如泣如诉。
张清成身上起了一层毛刺,他伸手摸了摸,忽然低声叫了一声。
“大哥!”
秦长越赶紧走了过去。
她原本正往山下看着,也不知道在一片夜色里,到底看出了什么。
“应该是这个了。”
秦长越也凑过去看,还伸手摸了摸。
上头的字迹有几分模糊了,但是还是能辨认出来几个字。
——显兄孙南风秀才之莲位。
旁边还有几行小字,夜色实在太暗,秦长越和张清成都看不清楚。
但光是这几个字,也能传达出不少的信息了。
称显而非先,就说明他家中已经没有任何的长辈,孙南风就已经是最大的人了。
称兄则很显然,说明这墓碑是用孙知意的口吻来刻的。
只不过秦长越倒是没想到,这孙南风居然还是个秀才。
百乐城商贾众多,商业繁荣,在这里的老百姓,胆子大有门路的,基本都去搞点生意做,而后就赚个盆满钵满。
胆子小又没什么本事的,则继续务农。
大多数人家不缺钱,都会叫自己的孩子去识几个字,但是到底学成什么样子,却是不怎么在意的。
能考出来秀才,在这百乐城里,应该很不一样了。
秀才是看见官员都不用下跪的,在城中也该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怎么孙家居然会过成这般样子?
而且,孙南风怎么会死得这么早?
最重要的是,那些小孩子,怎么会这样骂孙南风?
卖屁gu……
一个秀才,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涌上秦长越的心头。
她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下头的百乐城。
有一个猜想,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要么,孙南风就是和镇南王妃有什么关系。
在这百乐城里,只有镇南王妃才有这样只手遮天的本事。
“大哥……”
张清成见这夜色越来越浓,虽然不落城那边光芒璀璨在这里也能看得分明,但是却是找不到这片山头的。
夜色继续黑下去,恐怕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挖吧。”
秦长越朝张清成点了点头。
张清成不由得认命,从身后拿出来那先前在城中人家后院偷出来的工具。
搬牛粪和挖人祖坟这两件事,实在是都不怎么样。
但是将军既然说了,他就得照着去做。
秦长越在旁边蹲着,看张清成慢慢将那个坟包抛开。
张清成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对孙南风的歉意,死者为大,他还是要尊重人家一下的。
“大哥。”
张清成抬起头来,在他旁边,是已经露出来的棺椁。
挖人坟墓已经很不道德,开人棺椁,那可是折寿的事情。
张清成倒不在乎,只是这孙南风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
世人讲究入土为安,如此,就是毁了人家的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