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东城门外出现至少八千人马,即将失守!”
“将军,西北城墙被砸出一个小洞来,大军已经涌入!”
“将军!正城门外有千余人马落入陷阱,但后续大军乌压而来!”
秦长越立于风中,听着那些人一声又一声地报告着现在的战况。
“将军……”
“将军!”
月光清冽地在秦长越的周身披下一层薄纱。
那一瞬间,秦长越有几分晃神,她伸出手去,白皙的手在暗夜之中熠熠生光,月光冷冷落下来,像是飘零的雪。
秦长越有一种穿越时光的错觉,她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回到了关山之战的时候。
“将军……”
那小兵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张清成伸手挡住。
这段时间,秦长越经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可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秦长越就回过神来。
“张清成,安排下去,遣两千人马去东城门,安排八百人阻止西北方百姓退散,堵住巷口,放弃西北方,将正城门处的防守,再撤一千人,留作换休。”
在上次的大清洗之后,玉门关里的士兵就更少了起来,但是清除异己以后,秦长越安排下去事情,进行得也就更顺利了一些。
这几日粮草越来越不够吃,秦长越已经下令杀了几匹战马。
张清晨知道,秦长越这是有了守城门、死社稷的心。
没了战马,他们就只能死守玉门关,连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下这个命令的时候秦长越轻轻靠在墙上,微微偏头扫了张清成一眼,她眼睛微微泛红,眼角挂着几分晶莹。
“老张,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这次出征,我没有带天月出来。”
天月是楚天阔送给秦长越的马,极通人性,这些年来,秦长越最喜欢的马,就是天月。
但是对秦长越来说,天月早就和楚天阔没什么关系,她就是自己的战马,是前世,替自己挡住那么多箭羽的恩人。
如果天月也来了,秦长越身先士卒,难道真的要杀了天月?
“老张,我常说,作为一个军人最好就是要无心无情,可是到最后,我还是做不到。”
张清成看着秦长越,同她一起沉默无言。
张清成不知道秦长越那一刻说的是天月,还是楚凤歌。
也有可能,两者皆有。
可是这一刻,张清成还是犹豫了一下。
玉门关里的人本就不多,关外的敌人数量是他们的十几倍,所以车轮战是在所难免的,他们本就人少,还不能完全派上去,总要轮着休息,否则就会撑不上两天。
秦长越让两千人去东城门,就意味着已经把所有轮休的人全部都派过去了,而她却又从正城门抽了一千人出来……
虽说正城门处乃是玉门关最为易守难攻的地方,可是谁也不知道,郑自成当年有没有在这里发现或者安排过什么。
再说了,敌人绝对不会对这个地方放松进攻。
“快去吧,”秦长越看出了张清成的犹豫,哑声开口,“西方向已经放弃,玉门关内地形虽然险要,但是守巷子毕竟还是没有守城门容易,既然西北方向已经放弃,东方向就绝对不能再失守,要不然,我们被围攻,就真的是毫无胜算了。”
“安排下去,本将去正城门,你去东城门。”
在整个玉门关,秦长越最相信的人,就只剩下张清成。
张清成重重点了点头。
他往后退了半步,然后长长鞠躬。
“将军!战事不歇,斗志不灭,天亮之后,天下大明!”
秦长越骤然红了眼睛。
她最开始入伍的时候,就和张清成混迹在一起。
那时候,和她关系好的,还有入伍两年多的老兵,他们都是老油条了,平时没有战事的时候,总是带着秦长越逗狗打架逛青楼。
秦长越从前在秦家被管教得十分严格,哪里经历过这些,她的市井之气,也全部都是那些人传染的。
可是一旦要上战场之前,他们就会变得十分正经。
每次披上战甲之前,他们都会说这句话。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形成了习惯,好像只要这样说了,就能平安归来。
但是关上一战,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自那之后,不管是秦长越还是张清成,都没有再说过这几句话。
秦长越点了点头,“老张,保重。”
看着张清成的背影,不知为何,秦长越的心里忽然升起了几分怆然。
谁也没想到,西夏会忽然发起攻击。
幸好秦长越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所以西夏那边的动静很快就被人发现,然后报告给了她。
秦长越被喊醒的那一瞬间就睁开了眼睛,她眸子像是暗夜之中的狸猫一样熠熠生光,好像根本就没有睡着过。
她也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纵然是在夜里,仰头的时候,还是能轻易辨认出,哪里是夜空,哪里是乌云。
秦长越才刚上城楼,就见一个小兵急匆匆跑了过来,差点一头撞在她的身上。
“将军,将军……”
那小兵着急地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秦长越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看,只见大队人马乌压压站成一排,与黑夜连成一体,根本就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
“继续看着,本将叫你们准备的东西,都拿上来了吗?”
那小兵点头,秦长越之前不眠不休制作了几架连弩,此刻已经摆在了城楼上。
这东西,还是秦长越小时候,在自己家里的一本书上看见的。
她那时候最喜欢去书房里翻找书看,但是全都不是先生要求读的那些礼义廉耻,孟子论语。
她那时候看不懂兵法,最喜欢看的就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兵器书。
但是被父亲发现以后,她不仅挨了揍,还再也没有见过那本书了。
很多年来,秦长越都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如今战况凶险,如果什么计策都不采取的话,他们根本就拖不了几天。
没错,现在秦长越已经不想着去赢了,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再拖几天。
多拖一天,能等到援军的希望就大一分。
就算她是战神,也不可能带着这七千不到的人马打败西夏的铁骑。
她是根据自己的记忆做的这连弩,想来还是能起一点作用的。
西夏的军队像是暗夜里成了精的石头,只在那里站着。
许是因为快要下雨了,夜风一阵大过一阵,吹动他们的铠甲,才能叫人看出来,下面乌压压的,全部都是人。
秦长越站在城楼上,与西夏军队对视。
乌和阜宁仰起头来,望着城楼上那个人影。
他和秦长越虽没有打过什么正经的战役,但是也算间接交过手。
他无一胜绩。
他自小养出来的骄傲,在秦长越面前被打磨得分毫不胜。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给秦长越任何生机!
就算是以前都是她赢又怎么样!
中原人有句话,笑到最后的人才笑得最美。
只有能保住性命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只要秦长越死了,谁还会记得自己从前输给她的事情?
呵,杀神秦长越。
自己就是要叫天下人看见,他们的杀神,就是死在自己手上的!而号称楚国天堑的玉门关,也会被自己的铁骑踏平!
乌和阜宁高高举起手来,然后缓缓落下。
众士兵扯紧了缰绳,马蹄不安地在地上踩踏着。
那一瞬间,大地低啸,如同一只凶猛的巨兽在暗夜之中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
乌云瞬间集聚在一起,雷电齐刷刷亮起,闷雷声震得人耳膜如鼓响。
乌云终于承载不住这些雨水的力量。
大雨如注,呼啸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