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越站在城楼上,干燥的西北风吹得她皮肤皲裂,旗风猎猎,卷起她的衣角和泼墨般的长发,倏然露出半张略带几分惨白却惊艳绝伦的脸来。
她眼睛里熬得全都是红血丝,正怔怔看着下头越来越密集的大军。
张清成从后头给秦长越披上一件外衣,也跟着往下看去,轻叹一口气,“将军,的确是西夏军队。”
她防了又防,可是这玉门关是郑自成待了三年的地方,她费尽心思,也不过拦了西夏军三日,到今天,还是大军压境,逼迫到了玉门关最后的防守之处。
秦长越轻轻勾了勾唇角,玉门关如今弹尽粮绝,剩下的士兵身上也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不严重,但由于近几日已经吃不饱饭,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玉门关的天堑,不知道还能不能拦住西夏军的铁骑,郑自成,不知道这三年来,有多少时间,都是在为了引敌入关做准备。
“第三十八封劝降信,”张清成指了指城墙上的一支箭,“将军还要打开看吗?”
“打开吧,不管怎么说,那张纸还能用来引火不是?”秦长越拢着头发笑了一句。
张清成也跟着弯了唇角,这么多年来,不管经历多么凶险的境地,秦长越永远都会保持镇定,时至今日,也是照旧如此。
张清成感觉,只要跟在秦长越的身边,就没什么可怕的,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而他们,也总会是最后的赢家。
张清成派一个小兵去把那封劝降信摘了下来,可那小兵才刚拿到那封信,就像是癫狂了一般,抓着就往自己的脸上糊了过去。
而旁边的小兵也像是失去了心智一般,抛下手中的武器就朝那个小兵跑过去,厮打着想要抢过他手里的劝降信来。
旁边的人见状赶紧上去拉架,可这二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厮打成一团,难舍难分,还是张清成过去,将二人扯开来。
只见他们眼睛通红,嘴里还一人叼着一半的劝降信。
秦长越凑近便闻到了一股鸡腿的香气,再看周围的人,都在不停地咽着口水。
那两个小兵被众人控制住,却还是挣扎着把那半张纸咽了下去,秦长越冷眼看着,忽而勾起一个冷笑来。
有意思啊有意思,竟然已经到了如此程度吗?看来,郑自成对玉门关离粮食的储备粮也是十分清楚的,算计好了到了如今,该是什么光景的。
他是存心用这种方法来折辱自己,若是换成了旁人,想来此刻已经几近癫狂,下令无论如何也要开门一战吧,为了男人的尊严,为了将士的荣誉。
但秦长越不会,她征战沙场多年,自然知道,一时的痛快并没有什么,最重要的是,谁才能获得最后的成功。
小叔叔临死前曾告诉她,阿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秦长越还年轻,有很多事情她咬不下牙也丢不了那个面子,但是这点事情,她还不放在心上。
“将军。”见秦长越挥了挥手,张清成就赶紧过来。
“带下去,杀了吧。”秦长越轻飘飘六个字,就定了那两个人的生死。
旁边有与他二人交好的小兵赶紧跪下求情,磕头道:“将军!如今关内正是用人之际,他们二人虽然有错的地方,但是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他们二人一马吧!等战事完了,再行处罚不迟啊将军!”
等战事完了,怎么还会有处罚的机会,到时候如果能活下来的,全部都是功臣了。
那两个小兵也是脸色惨白,他们先前被秦长越杀小队长的事情吓了一跳,但是时间一长,他们也就抛到脑后去了。
传言中秦长越喜怒无常嗜好杀人,原来当真不是空穴来风?旁边的那些人也有几分紧张,心里甚至还有几分怨恨,他们在这里吃苦受罪,为什么不过是吃了一张纸,就要被砍头?
秦长越淡淡抬眉,冷眼扫向那二人,“你们俩,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将军!难道我们楚国的士兵,就如此不值钱吗!我们若是死在了沙场上!半句怨言都没有!”其中一个小兵梗起脖子来说道,“可是将军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下令杀了我们,还是在这样战事紧张的关头,将军就不怕难以服众吗!”
那小兵知道,这是他们最后活命的机会了,他也是在赌,赌秦长越不敢冒众人之大不韪。
秦长越沉默了一小会儿,那士兵几乎以为自己赌对了,可是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浮起来,眼底却忽然瞧见了秦长越的一双冷眸。
冰冷的声音伴着寒风一起剐蹭着他的耳膜。
“楚国士兵的尊严?怕就是被你们这种吃里扒外的人给丢干净的吧!不过是一张冒着香气的纸,就值得你们这样争抢?你们是打量本将傻,真的看不出来,你们都是受了郑自成的吩咐,存心要给本将难堪吗!”
秦长越怒而挥袖,“难以服众?本将要是不杀了你们才是真的难以服众!”
“拖下去!格杀勿论!另查清楚他们是如何和郑自成联系的,顺藤摸瓜,有干系的人员,一律斩杀!”秦长越的墨发在后脑飞扬,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开在地狱彼岸的曼陀罗花,妖艳而致命,“我秦长越,宁肯只带一百精兵,也不带八千外心人!”
秦长越转身,而张清成手起刀落,那两个人登时就没了呼吸。
“严防死守,”秦长越回了书房以后,方才对张清成道,“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往西夏那边放出消息,叫所有人都知道,楚天阔派人来帮本将了,还有,往那边传消息,就说本将要和裕王爷合作。”
张清成一一记下,他知道,秦长越这是要剑走偏锋了。
如今,玉门关里没了什么粮草,人也不够多,硬碰硬是肯定不够的了。
秦长越垂眸想了一会儿,“京城里的人,也该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来的人,又是谁……”
秦长越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张,这一次,我们俩怕是凶多吉少了。”
张清成却是爽朗一笑,拍了拍秦长越的肩膀,“只要和将军在一块儿,我就没什么怕的。”
秦长越也笑了笑。
此时的玉门关外,乱成一团,在楚国这边,楚凤歌已经找到了他的部队,并带着一部分人,先行往玉门关这边快马加鞭而来。
不过短短三十里,遭遇的阻止却是不少。
如今各方势力都想来分一杯羹,谁都不肯叫人先进了玉门关。
楚凤歌一路拣着小路,避开各路人马,却还是在一个小山包处,遭遇了一伙山贼。
其实这伙山贼自然是打不过楚凤歌的精兵良将的,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们对这片地形好像十分熟悉。
这就有几分奇怪了,玉门关这种兵家要塞,这么多年来,若是有山贼,早就该被扫平了才是。
况且不知为何,看着黑夜里对面的那些人,楚凤歌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凌十七站在楚凤歌身边,微微弓起身子,做出一副进攻的姿态来。
“十七。”
楚凤歌轻声开口,把凌十七吓得一个激灵。
“别怕。”
见楚凤歌浅笑望向自己,凌十七感觉尊严受到了践踏,赶紧挺了挺脖颈,“本来就没怕。”
“你觉不觉得,对面这些人,有几分熟悉?”
凌十七歪了歪头。
“我们入京城之时曾受到埋伏你还记得吧,当时那些人的战术,与如今这些人,是不是有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