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没有骗小墨。
翻过一个山头,往前数十里,果真有片桃林。
此时正值春日胜景,桃花娇艳,半山腰一眼望去,十里粉红笑靥,心情都冒着粉色泡泡。
夕阳残照,别有一番红染花尽的韵味。
这里临近两国交界,尽管按国土管辖,当属秦国。
不过路上老头子说,由于地处偏远,况且方圆几百里,也就那么几户人家,林林总总算起来,不足十余人,天高皇帝远的,官兵也很少会来。
他还说,当一个制度趋渐完善,留给百姓的自由度就少,秦国不秦国的不重要,只要那些个庙堂的人不来监管着,至少安详点,没那么多需要谄媚的心思。
尽管老头子演戏欺骗小墨有错在先,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番话不无道理。
若他是好人,当真像原先所说,能够好好待待小墨,我想小墨的下半辈子或许当真比一个人蜗居家里来得好。
可若他心术不正,动着歪心思,乃是沐猴而冠之人,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小灰。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隐没桃林深处。
风吹残叶,半开半落。
一座木屋在远处若隐若现,四面竹栏,阡陌相交,颇有世外桃源之感。
屋外檐廊,桌椅轻快,一位少年,风度翩翩,赏花饮茗,煎水泡饼,好不惬意。
看到他,你不禁会想起书中所言“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原来世间当真有这般男子存在。
本当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依旧笑春风之景,可这少年一身白衣尽显英气,周身透着一派清冷正气,静坐桃间,到有别样感觉,仿若春渡幽兰,白云水涧,不染尘埃,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只这一眼,我便知这地方,嗯,没来错。
这少年与小墨适配得很,这下小墨赚大发了。
像是知晓我们靠近一般,少年起身:“爷爷,你可算回来.......”
他抬眼,看见小墨,欲言又止,立即转换言辞:“这位是?”
小墨也望向他,虽说少年英俊,可我家小墨也不差,两人这面面相觑,年轻的羞赧跃然脸上。
在我看来,绝对适配一脸!
显然,这老头的想法定是与我不谋而合,单是眼神就可看出灿笑:“路上捡的,遭两劫匪围堵,你爷爷我见这女孩可怜就救下了,转头想到你尚未婚配,就顺带回家咯。”
一句话说得两个人都羞面难当。
谎话当真是随口编来,若不是欺我不会说话,当真想当面揭穿他前半段话,光是想象那场景,就觉得大快人心。
可后半段深得我意,我就喜欢看这场景!
小墨作为客人来此,自是见外不好插话,可少年惯日里与老头子没少打交道,倒是直率开口:“爷爷,人家女孩子初来乍到,断可不能乱开玩笑。”
老头子也识相,知收敛,道感情这事不可着急,该发生的总归会发生,也就没再多讲,正脸说道:“人家叫小墨,人家现在是爷爷我义女,你可得好生对待,切不可欺负她,知道没?“
少年挑眉:“我像是这种人吗?”
还没等老头作答,眼神就忍不住对上小墨:“我叫北冥,以后有事就可唤我。”
“北冥?“小墨试探性地问。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我的名字就是取自这句。”
小墨没有多言,只是点头,想来心中疑虑已消。
老头看着不咋滴,取名倒是有文化,看样子肚子里是有点子墨水的,水平还蛮高,怕是小瞧他了。
过去我是不知道这诗的,我就一娃娃,不能识字,不会默书,自然也不会诵读,理应对此一窍不通才是。
可自从我与小墨相处之后,小墨日日诵读,小墨父亲也时常照拂小墨,为她传道授业解惑,两人时常秉烛夜谈,父亲之于小墨,是父亦为师,我守在一方,便是听也听个七七八八,因而这句诗我早已谙熟于心。
老头蹲踞一旁默默看戏,此时估摸着肚子饥饿,倒是忍不住插话道:“小子,让你备好晚饭,可还记得啊?”
“自然记得!”答这话时情绪挺激昂,然而下一句就心虚匮乏:“只不过,冷了。。。”
“嗯?”老头故作滑腔,“客人在哦?”
“知道了——,我这就去把饭菜热一下,再多盛碗米饭,孙子我呐定不会让您老丢脸的。”
北冥乍一眼看着清冷,不拘凡尘世事,却也如此搞笑,往后看来这孙爷俩定当十分搞笑。
他着急忙慌奔向厨房后,老头子对小墨说:“可否把娃娃借我一用啊?”
这老头子,果然还想着打我主意呢,刚刚还默默夸了他中用不中看,这才多久,心思就暴露无疑,可这次我心中再怎么埋怨,又或者呼喊小墨别上当都无用了,小墨此刻戒心消一大半,何况身边有人不缺我这娃娃解闷,估计会将我拱手让人。
不出我所料,小墨当真犹豫着将我递出:“用完可否还我?”
我就知道小墨还是舍不得我的,呜呜呜,还算小墨有点良心。
“放心。”
放个鬼心,我可一点也不放心,不知道这老头打的什么歪主意,定是想利用我为他办事,可我就一娃娃,能替他干啥呢?
只见他领着我来到一泉水处,这低洼地,这潺潺流水,很难想象他要干嘛。
不会想把我扔于水中,然后顺着水流一路漂泊而下,然后任由虫豸叮咬吧?
又或者想掏光我的棉絮,然后再撕烂我的皮囊,让我不得好死?
天呐,光是想想就可怕极了,希望他手下留情,我为我方才的不当言语表示忏悔。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他只是将我放置泉水中,揉搓洗净,甚至动作温柔细腻,轻盈爽快,半分力道好似都不舍得用。
难道是我误会他了?
老头子不断将泉水淋洒向我,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搞得那么脏兮兮的。”
语气并非责骂,倒是泛着丝宠溺,不晓得是不是我多想了。
又或许可以大胆猜测一波,他也被我的外表圈粉了?
没想到这老头童心未泯,竟还有这番童稚。
随后他将我放置窗帷晾晒,太阳照着刚洗净的身子,当真温暖舒畅。
再之后,老头寻来一香袋——是桃花的味道,将香袋置于我腹中,也就是藏于棉絮之中,随后再细细地将我右臂轻缓缝上,动作行云流水,如若琵琶奏者轻拢慢捻抹复挑,三两下功夫,我的右臂便又同过往一样好看。
甚至更甚一筹,如今我全身可都是香喷喷的,桃花的味道,最是像极初见的味道。
原以为他还会有所行动,没承想就这般将我完璧归赵。
许是我一开始对他颇有成见,有所误会,这老头兴许没我想的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