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郝家。
在确认扎那朵确实怀有身孕后，由郝夫人做主，将其抬为了妾，并单独拨了一处院落给她住。
怕柳碧青因为流产的事而对扎那朵下手，郝夫人还安排了七八个下人贴身伺候，吩咐他们时刻照顾好扎那朵，万不可再出什么意外。
春香对此很是愤怒不平，她家夫人怀孕的时候，身边最多也才四五个下人跟着伺候，她一个妾室，何德何能啊？
听见春香的抱怨，柳碧青很安静。养了一段时间，她身体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可心却感觉疲惫不堪。
有时候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她偶尔会想，当初如果不去招惹柳轻柔，会不会就不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了？
没有那一晚的事，她就不会嫁给郝帅，嫁进郝家，她仍然是柳家的大小姐，溧阳宫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学子。
可也只是偶尔想想，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哪怕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事到如今，她最想做的，就是给她可怜的没能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报仇。
“春香，大夫有没有说何时断药？”
喋喋不休抱怨的春香愣了下，才忙道：“大夫说把这一副药吃完就可以断了。他说您身体恢复的不错，比预想的好，以后不一定会没有孩子。”
柳碧青垂下眼，孩子？不，她就算能再怀上，也不会给郝帅生。
长舒一口气，她从榻上起身：“见天待在屋子里闷得慌，你陪我出去转转。”
“诶，好。”春香连忙走到她身边，伸手扶着她。
两人刚出屋子，就看见另外一个丫鬟气冲冲地跑进来。这个丫鬟叫冬梅，也是万氏走之前买来伺候自家女儿的。
“怎么了？”柳碧青看她一脸委屈。或许是曾经差点做母亲，现在的柳碧青脾气比以前好了不少，也稳重多了，不再如之前那般毛毛躁躁冲动易怒。
冬梅委屈的一抹眼泪：“夫人，他们欺负人。”
因为万氏手上有钱，柳碧青每天都有喝燕窝的习惯。一直到进了溧阳宫才不得不改掉。
后来嫁到郝家，万氏给她留了不少的钱，还紧赶慢赶在城里给她买了两间铺面做嫁妆。柳乘风虽然对这个女儿很是失望，也给她买了一间铺子。
手上捏了不少钱，名下又有三个铺子收租的柳碧青手头很是宽裕，便又将每日饮用燕窝的习惯捡了起来。
冬梅便是负责每天去厨房给她领炖好的燕窝。
一开始柳碧青是自己掏钱买的燕窝，后来郝夫人说既然她嫁到了郝家，没道理还让她自个儿出这笔钱。
能省下一笔钱，柳碧青自然是高兴的，毕竟她嘴挑，买的燕窝都不便宜。
冬梅往日去拿炖好的燕窝，厨房里的人都是很殷勤的，哪怕后来她家夫人流产了，他们也没半点怠慢。可是今天，她过去的时候，厨娘居然告诉她，燕窝没了。
她虽然不高兴，可也没准备纠缠。偏偏这时候那位新抬上来的姨娘院里的丫鬟进来了。张口一句就是燕窝炖好了没？
前一刻还说燕窝没了的厨娘立刻谄媚的从装着热水保温的锅里将一盅炖好的燕窝端出来交给了那个丫鬟。
冬梅气不过开口质问，厨娘却说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那接过燕窝的丫鬟也面带嘲讽，说什么连孩子都保不住的人哪有脸再白吃白喝。
冬梅看着厨房里那些明着劝说，实际上话里话外全是幸灾乐祸的人，气的跑了。
春香听完冬梅的话，气的跺脚：“这些踩高捧低的不要脸玩意儿！”
冬梅吸吸鼻子：“夫人，咱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柳碧青有些失神。她突然想起来以前还在柳家的时候，孟氏那一房的人也是这样。因为不受宠，连府里的下人都能给她们脸色看，吃的用的还没府里的管事大丫鬟好。
后来的柳轻柔是怎么做的？
冬梅和春香还以为她太过伤心，想要安慰她：“夫人，您别难过，那扎那朵出身不好，就算生了儿子也越不过您去，您......”
“不，我不难过。”柳碧青摇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她垂眸思考片刻，对春香道：“今晚你去将少爷请过来。”
“啊？”春香有点懵。她伺候柳碧青好几个月了，见过郝帅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每一次他过来坐不了多久，和柳碧青说不上两句话，两人就开始发脾气吵起来，最后都是不欢而散。所以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让她去请人。
冬梅脑子比她活些，猜测柳碧青是想趁着扎那朵怀孕这段时间把郝帅抢过来。便轻轻推了一把春香：“笨死了，夫人让你去你就去，啊什么啊？”
春香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点头：“奴婢知道了。”
郝夫人重视子嗣，知道扎那朵怀孕后，就勒令郝帅不许再和她同房。郝帅正好也有点点腻了，便顺水推舟搬回了偏院。
他本来是住柳碧青那个院子的，可夫妻俩每次见面都要吵，柳碧青也不许他进屋，因为孩子的关系郝夫人又让他忍让，他只能搬走。
恢复了流连花街柳巷的潇洒，郝帅乐得自在，天天晚上不是踩着宵禁的点回家，就是直接睡在楼里。
这天晚上，有个狐朋狗友说春风楼来了个新人，美的很，结果郝帅见了很是失望。就那模样那身段，还没他家那只母老虎生的好。
虽然不喜欢柳碧青，但郝帅也不得不承认，柳碧青确实生的不差。
大失所望的郝帅没了兴致，喝了点酒就回去了。
进了门后，却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丫鬟朝自己走过来。
“春香见过少爷。”
郝帅皱眉：“你是......”
“回少爷，奴婢是夫人身边伺候的。”春香低着头回答。
“喔。”郝帅撇撇嘴，“找我什么事？”
春香道：“夫人吩咐奴婢来请少爷回院里一趟。”
“请我？！”郝帅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的有点多听岔了，“柳，碧，青，让你来，请我？！”
“是。”春香点头。
“呵，倒是新鲜。”郝帅一收手里的扇子，“我倒是要去瞧瞧她想做什么？”
飞花院里，柳碧青坐在镜台前轻轻描着眉。
柳轻柔能借着他们父亲的一点喜爱翻身，她为何不能暂时压制自己心里的恨留住郝帅借此翻身？柳轻柔能做的，能忍的，她也能！
“夫人，少爷来了。”候在门边的冬梅小声道。
“你先下去。”放下眉笔，柳碧青深吸一口气。
“是。”
冬梅离开不久，脚步声渐渐靠近。
“喂，你的丫鬟说你请我过来，什么事？”郝帅故意把那个请字咬的极重。
柳碧青缓缓起身，转身面向他。在郝帅惊艳的目光中一步步靠近：“我美吗？”
郝帅愣愣地点了下头。随后回过神忙噔噔噔后退几步，一脸戒备地看着她：“你今晚发什么疯？”
柳碧青勾起红唇，笑得惑人：“我只是想通了一点事。”她将房门轻轻合上，走到郝帅面前抬手搂住他的脖颈，“以前是我没想明白，觉得咱俩是逼不得已才成亲，可现在想想，咱们说不准也是一种缘分。”
纤细白皙的手指顺着郝帅的胸口慢慢抚下。
郝帅嗬的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你......你是不是因为没了孩子怕在这个家待不下去才......”
没等他说完，柳碧青倾身靠近他怀里，眼里透着刻骨的恨，声音却依然温柔似水：“如果是因为这样，我还会等到现在才找你吗？”
郝帅一想，也是啊。难道这母老虎真的想通了？
柳碧青轻轻吻了下他的喉结，听见郝帅加重的呼吸，轻笑了声：“夜深了，夫君。”
靠！再忍下去不是男人！
郝帅一把将人抱起，大步朝床榻走去。
第二天早上，在膳厅用饭的郝夫人郝老爷看见言笑晏晏一路走过来的郝帅和柳碧青，差点以为眼花了。
“来来来，夫人，坐。”特别殷勤的郝帅拉开椅子，看柳碧青坐下了，他才挨着旁边坐下。
郝夫人一口粥差点梗在喉咙，她很想让管家赶紧找个大夫来给自家儿子瞧瞧脑子。
一脸淡定的郝老爷在看见儿子给儿媳妇夹菜的时候，手忍不住抖了下。
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的郝帅抬眼看见自家爹娘盯着自己，奇怪的低头左右看看自己，衣服没穿反啊？还是......
他扭头凑到柳碧青面前：“夫人，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柳碧青瞧了瞧，摇头。
郝帅眨眨眼，决定不管自家突然奇奇怪怪的爹娘。他笑眯眯地对她说：“我听下人说珠翠阁上了一批新首饰，待会儿我陪你去挑几件？”
柳碧青笑着点头：“好啊。”
用完早饭，两人和郝夫人郝老爷说了一声，便相携离去。
见人走了，郝夫人终于能把话问出口了：“咱帅儿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他不是骂柳碧青是母老虎的吗？他不是每次和柳碧青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大吵起来的吗？刚刚那个殷勤的恨不得亲自上手喂饭的人是谁？！
郝老爷按了按额角：“你先别去插手，看看再说。”天知道他有多想去请个道士来。
*****
柳轻柔有一身衣服破了，那是孟氏一针一线给她做的，她舍不得扔，便趁着休沐下山，准备买些针线把衣服缝补一下。
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冷寒心，便直接抛弃了自家四哥，和冷寒心下了山。
冷寒心对女红这些一窍不通，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线只觉得眼花，便安静地站在旁边。
柳轻柔准备多买一些放着，免得以后再来买。
她正低头挑着线，突然感觉自己胳膊被轻轻戳了下，扭头，见是冷寒心。
冷寒心扬了下下巴，示意她转身。
柳轻柔疑惑地转过身，便看见了携手进来的柳碧青和郝帅。
珠翠阁在毓绣楼隔壁，柳碧青买了几件首饰后，想着既然要做戏，就干脆做到底，便拉着郝帅往隔壁走，说是扯些布给他做衣裳。
经历过昨夜的温香软玉，郝帅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
哪知道一进来就看见了转过身的柳轻柔。
冤家路窄，郝帅当场要发作，却被身边挽着他手臂的柳碧青拉了下。
他疑惑地侧头：“夫人？”
想通一些事的柳碧青现在看柳轻柔也不再像过往那般讨厌，她缓步走到柳轻柔面前，笑着点头：“五妹。”
心里非常惊悚的柳轻柔面上冷静，眨眨眼喊道：“大姐。”
柳碧青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线：“你要做衣裳？”
柳轻柔摇头：“只是缝补。”
柳碧青听了，在店里绣娘拿出来的装着各类线的盒子里翻找了下，挑出来几卷线：“这些颜色更好。”
柳轻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线，又看看她挑出来的，发现虽然颜色一眼看去几乎一样，但细看之下，确实她挑的更好。
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算盘的柳轻柔接过她挑出来的线：“谢谢大姐。”
“不用，都是自家姐妹。”柳碧青回过头对郝帅说，“夫君，你去看看喜欢的布，等会儿买了咱们就回家。”
不明白她对柳轻柔怎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的郝帅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到底是跟着绣娘去挑布料去了。
“是不是很奇怪？”柳碧青看着柳轻柔笑了笑。
柳轻柔点头。
“我要谢谢你。”柳碧青道。
柳轻柔头上冒出一堆问号：“谢我？”
“你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柳碧青说，“身处困境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希望。”
“你......”柳轻柔这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她低头看了眼柳碧青的肚子。算算时间，这会儿孩子应该还不到出生的时候。
“没了。”柳碧青深吸一口气，眼里快速闪过一丝难过，“我没能保护住他。”
“抱歉。”
“和你没关系。”
“夫人，我挑好了！”郝帅从二楼下来。
柳碧青扯了扯嘴角：“先走了。”
柳轻柔点头：“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