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夫人,喝药了。”
端着药进来的是万氏离开前买来伺候她的丫鬟,叫春香。
“外面怎么没有声音了?”被扶着坐起靠在床上的柳碧青问道。
春香端着碗的手顿了下,在柳碧青的逼视下,缓缓开口:“少爷把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柳碧青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带走了?带走了是什么意思?”
春香咬了咬唇,低声说:“那个女人说她怀孕了,少爷便不许府里的人将她卖了。”
柳碧青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眼前一黑。
“哈......哈哈......哈哈哈!怀孕了!怀孕了......”柳碧青紧紧捂着小腹,脸上似哭似笑,“她怀孕了,居然怀孕了......”
“夫人,您别吓奴婢啊?”春香连忙把药碗放下,扑到床边,“大夫说您要好好养着,切不可大悲大喜。”
“出去。”
“夫人......”
“我叫你出去!出去!”柳碧青用力将她推开,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郝帅,扎那朵,我要你们为我死去的孩子陪葬!我要整个郝家陪葬!
*****
这一次学宫庆典,是官老先生力排众议,让男女学子混合一起比赛。就目前来看,效果很是不错。
庆典过后,男学子不再觉得女学子娇滴滴难伺候,女学子也不再觉得男学子粗鲁难交流,学宫氛围越来越好。
“喂,柳轻柔,一起去赛马呀!”路上有人招呼道。
“不了,先生给我们布置了任务,还得写文章呢。”柳轻柔摇头。
“啊,这样啊,那下次一起玩呀。”
“好。”
下学后,柳从吟和虞轻他们一个班的被另外一些同窗强拉着去了诗社,柳轻柔想着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干脆就往藏书室走。自从去年藏书室出了命案后,来的人就少了。即便来也是好几人做伴,找到自己要找的书籍就很快离开。
柳轻柔跨进藏书室的时候,里面就没多少人,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有人认识她,看见她后和她打了个招呼,说:“以后还是中午过来吧,下午人少。”
“你要走了吗?”柳轻柔虽然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但很眼熟,貌似庆典是同一个队伍的,只不过不是一个小队。
“是啊。”那人亮了下手里的书,“我就过来借本书的。”
他身边的好友催促:“饿了,走吧。”
那人无奈:“行行行。”
柳轻柔见状笑了笑:“那我先上去了。”
“行,你记得早点走啊,这边戌时要关门的。”
“好,谢谢提醒。”
先生让他们就民生写一篇策论,柳轻柔有点头绪,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笔,便决定来藏书室找找前辈们写的文章。
她看得入了神,没注意时间越来越晚。直到听见楼下传来上锁的声音。
”糟糕!”
扭头看了眼窗外,发现已经傍晚。天边的云泛起了橘红色,仿佛烧起来了般。
她将书塞回书架,快步下了楼。
拉了拉锁上的大门,又扯着嗓子喊了喊,见没人应后,她懊恼地拍了自己脑门儿一下,让你看书忘时辰。
拎着书箱转身,她准备从二楼的窗户爬出去。虽然藏书室的楼层比较高,但对她来说还好。
就在她走到木梯前,一只脚跨上去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一楼的窗户都是关上的,可这会儿却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
她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上走,一边用余光扫着左右。
突然,她眼神一凛,右边一个书架后有人!那人藏的很好,可却被他的影子暴露了。
柳轻柔努力放松,抬脚继续上楼。
在她的脚步声消失在一楼后,书架后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
他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木梯,慢慢走了过去。
几个月前,因为柳轻柔他们那一群人,他虽然成功从他们的包围下逃了,但也受了重伤差点死了。好在有人将他救走,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他等啊等,等了好久,却始终等不到他们落单。好在老天有眼,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虽然那一日围攻他的人里没有柳轻柔,可谁让她和那些人相熟交好,而且救了他的那人指名点姓要她的命,所以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放轻脚步上了楼,董江河垂在身侧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将整个二楼转了一圈,没找到的人的董江河疑惑,难道去了三楼?
这样想着,他找到同样三楼的木梯跨了上去。
就在他走到一半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动。
他猛地转身,一个藤编的书箱狠狠砸到了他的脸上。
难怪他没找到人,柳轻柔居然蹲在了靠近通往三楼木梯旁边的书架顶上!
这一下柳轻柔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直接将董江河从木梯上砸翻了下去。趁着他没爬起来,柳轻柔没有丝毫犹豫的跳了下去,拎起手里的书箱再次砸过去。
董江河轻功可以说一声卓绝,可手上功夫不怎么样。刚刚爬起来就又被狠狠砸了一下。
他吃痛的同时身体像一条游鱼般扭动起来,眨眼间脱离柳轻柔下手的范围躲到了窗边。
见砸不到人了,柳轻柔将书箱放到一边,拿过靠在木梯旁边的铲子。
她盯着董江河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你是那个采花贼?”她记得那一晚自己用铁丝绞住他的手臂时,他也是这般灵活的逃脱了。
“你倒是好记性。”董江河也不知是夸还是讽。
“我记性一向不错。”柳轻柔掂了掂铁铲的重量,发现挺趁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今日来是想找我报仇?可我分明记得,我好像没对你动过手。唯一的一次,还是你自个儿不长眼走错了房间。”
“你和夏侯殷他们关系好。”这一群人里他最恨的就是夏侯殷,那一日伤他最重的就是这人。
柳轻柔懂了:“所以我是被殃及的池鱼呗。”
董江河没说话。
柳轻柔看着他:“我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
“救你的人是谁?”
“你觉得我会说吗?”
“看起来是不会了。”柳轻柔很是失望。
“谁让你来杀我的?”
万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问的董江河瞳孔一缩,哪怕他很快收敛表情,平静地开口:“没有谁。”
柳轻柔看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姬泠钰已经死了,应该不是她。秋饮溪?应该也不会是她。夏侯殷说过,那边一直有人盯着她的。
唔,难道是洛青黛?
在心里默默掰着手指头数的柳轻柔忍不住啧了声,这么一看,自己好像还惹了挺多仇家的。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董江河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在柳轻柔身后。
眼看锋利的匕首就要刺入她后背,她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似的,猛地转身。
“铛——”
铁铲拍在肉体上的巨大声音回响在整个二楼。
董江河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拍的吐出来了。踉跄了几步,他扶住旁边的书架痛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小伙子,趁人之危可不是什么好行为。”柳轻柔语重心长地说道。
尼玛!你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用这种老成的口气是要闹怎样?!
而且,救了他的那个人不是说柳轻柔只会一些三脚猫功夫吗?就这反应速度,谁家三脚猫这么快的!!
心里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的董江河在缓了缓身体上的疼痛后,就要冲向窗户。
柳轻柔哪甘心让他逃了,这一逃下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遇上。她可不想时时刻刻被人觊觎自己这条小命。
就在董江河冲到窗口,半个身体都探出窗外时,脚腕猛地一疼。
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他完全不知道柳轻柔是用的什么绞住自己手腕,因此这会儿也没提防。想着她就一个人,自己怎么也能逃走。
但这会儿被拽着脚腕拖回去时,他突然有那么点不确定了。
上一次不知道他是怎么逃了的,这一次为了保险,没等董江河活动脚腕挣脱,柳轻柔就动作飞快地将他另一只脚腕给缠了起来。
董江河想逃,可那铁丝勒得极深,他只稍稍一动,就感觉一股钻心的疼,他敢保证,一定见血了。这丫头看着斯斯文文的,下手可真黑!
“你如果不想变成废人,我劝你还是别瞎动。”柳轻柔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告诉我,救了你的人是谁?只要你说了,我就放你走。”
“当真?”董江河可没有为他那位救命恩人保密的想法。
“当真。”
“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亮光闪过,下一刻,金铁相交的声音响起。
一缕发丝落下,脖颈缓缓渗出血迹的董江河惊恐地瞪大眼睛。
柳轻柔眉头紧蹙,手中铁铲架在一柄长剑下。刚刚她的反应如果再慢一点,董江河就被灭口了。
而且这个人能无声无息地接近,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必须得赶紧逃。
董江河吞了吞口水,终于从死亡的阴影下回过神,连忙大声道:“柳月禾!是柳月禾!你的三姐!”你要老子的命,老子才不给你保密!
柳轻柔大为吃惊,对于这个三姐,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她很安静,在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每次看见她,她都安安静静地站在柳明珠她们身后。
而且,来溧阳宫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她!
在柳轻柔脑子里杂乱成一团的时候,那杀手一剑挑开她手里的铁铲,再度朝董江河刺去。
柳轻柔见状,忙收回缠住董江河的铁丝,然后......掉头冲向另外一个窗口。
抱歉,救人什么的,尤其是救一个背了数条人命在身的采花贼,她没有一点兴趣。
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后,她更没兴趣了。
戴着面具的杀手没有一点要去追柳轻柔的意思,也没再管逃了的董江河。从窗口跃去,落到屋檐上,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已经黑下来的夜色中。
*****
一只浑身黑羽的鸟儿落在窗框上,木长易伸手抓住它,取下它脚上竹筒里的纸条展开看了眼。看完后,将鸟儿放飞,转身进了书房。
“殿下,事情办妥了。柳小姐已经知道了,董江河也顺利逃了。”
夏侯殷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便扔到了桌上。
木长易捡起来放到烛火上点燃,扔到了旁边的铜盆里。
“殿下,您为什么不让玄五杀了那个采花贼?”那采花贼祸害了这么多姑娘家,还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我需要他替我取一件东西,暂时得留活口。”夏侯殷将手里的书放下,往后一靠,在摇椅上摇了摇,“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把柳日禾的事告诉给她。”
木长易沉默。
夏侯殷疑惑:“怎么不说话了?”
“殿下,虽然属下确实很好奇,但是,”木长易看着他,嘴角轻轻扯了扯,像是在忍笑,“柳小姐的三姐叫柳月禾。”
夏侯殷:“......不重要。”
“好的。”木长易点点头,“所以您为什么要把柳月禾的事告诉给柳小姐呢?”
“那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和柳轻柔一样。”夏侯殷面上浮起一丝困惑,“她们明明都是困于深宅之中的女子,却能知道许多不应该她们知道的事。就像是......她们曾经经历过。
“长易,你说,人有没有可能重活一世?”
木长易忍不住搓搓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殿下,您别吓属下。”
夏侯殷嫌弃脸:“她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那倒不会。”就是心里有点毛毛的。木长易在心里想着。
想到什么,夏侯殷笑了笑:“不过柳轻柔这丫头倒是比柳日......月禾有趣些。”
“那殿下,要让人继续盯着柳月禾那边吗?”木长易问。
“自然。”顿了顿,夏侯殷又道:“如果她不再动什么手脚,像之前那样顶着别人的身份安安静静,便不用管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