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宿长剑竖置身前三尺,发出阵阵噪耳颤鸣,他的剑声微颤,木质剑柄下那纯黑剑穗细绳,早已由颤动变飞扬,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剑气斩断。
可任由白洛清劲势锋锐不绝,灵气滔滔如海,剑气肆虐,也依然难破开祝宿三尺之障。
二人自然知道,这般灵气消耗堪称可怖,纵然皆为清虚巅峰,也不可能一直承受维持白幕和续存攻势带来的灵气散失。
于是祝宿右手一招,速结手势,一声巨响,便在弱水和须臾剑炸开,平地起惊雷。
肆意无阻的白光终于不再被剑势挤压,冲破扭曲空间,唰唰唰唰,撒向每一处空气。
两人各退五丈。
白洛清顺势后劈,卸下气劲,又握紧白玉剑柄,止住右手微微的颤意。冷如霜雪的面色,多了几分凝重。
祝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如青蛙的一次弹跳,后掠身形中,颇显随意。面色中,依旧带着浅浅的笑,仿佛现在进行的,不是生死之战,而是同门间的友好切磋。
他退后五丈,可他的剑不退,还是悬在原处,只是上下荡颤几下。
若是赵漓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心中惊异,感慨这个平日不争不取的默默之人,竟有如此霸道的实力。
若是王山君见到这一幕,应该会在震惊之后,以天经地义的语气,说上一句:“这就是他的剑。”
是的,这就是祝宿的剑。
与世人见证中,那个寡淡不争的祝宿不同,他的剑一步不退,尺寸必争。
人退后,还能走上前,道退后,又如何再有勇气追逐?
故而吾道孤且直。
而他的剑,一如其道。
这点,倒是与剑城剑士颇为相像。
……
以两人为直径的方圆内,杂乱声音似乎都被赶出场外,只余下两人剑刃嗡鸣与剑气刮耳的暴音。
蓦然间,白洛清御风而起,离地数十丈,成为十里枫林上唯一的风景,她没有留恋贪看火黄美景,而是盯着林中那人。
她放开手中的剑,高悬于头顶。
弱水剑悬在空中,剑身周遭似乎凭空生出许多水珠,水珠一化二,二生三,三生百千。
秋日寂寥,又远离溪水,这自然不是什么水滴,而是白洛清的浩荡灵气凝成,如水汇而成流,似柔,实刚。
如梦如幻,仿佛只出现于神话传说中的神奇景象。
其实,在七国古代神话中,楚国之东,极海中央,有一洲地方百里,洲四面有弱水环绕,柔弱无质,不可过越。
世人不知的是,那片洲水真实存在,更不知道,在那样至柔之水域,有人观弱水而得悟,自创出一套极为狂暴刚强之剑法。
其中一招,便是以浩然如海般壮阔灵气,化为几千道若锋灵势,齐齐施展,因而得名,三千弱水。
剑招名三千弱水,天空便真的骤现,许多难数清的如水小滴。
晶透水滴变形、重组,最终化为三千柄小剑。
如水飞剑折射、闪映日光,变得斑驳陆离,看起来异常美幻。
祝宿没有被它的美丽而欺骗,而停滞,他只是闪身,瞬间握住了他的须臾剑。
从白洛清凌空而上,到三千弱水成势,再到祝宿握住自己的剑,其实只在刹那之间,若是普通人看到,大概连过程都说不清,只能勉强看到空中突然出现的漫漫飞剑,惊讶呆滞地看着这震惊景象。
不给任何人惊异的时间,下一刻,白洛清单手一指,飞剑登时似诸将蒙令,冲阵、陷锋,又如磅礴大雨,倾泻而下。
三千剑成雨,无人可避,鬼魔难守,祝宿该如何以对?
他只站在雨中,如一棵孤松傲立。
然后轻抬右手,伸剑,他拿剑的手臂,保持着四十五度左右的抬起,又垂直于两肩,看起来极为自然,仿佛是云雾中中,高崖旁,松树伸出的、向着太阳的一枝松条。
她以灵气化剑三千,他以灵气汇于一剑。
剑势灵气相撞,星火流光四溅,白色火花持续闪耀着,伴随着利鸣与难听至极的摩擦声,如流星般划过落叶、白日。
一攻一守间,却像两个赌徒,两个赌对方灵海灵气最先竭尽的赌徒。
攻守只在一息。
再急促的雨水,也终究无法胜过崖松,崖松毕竟久承风雨雷电,在一场暴雨之前,它已经历了多年洗礼。
就像祝宿,他终归年长白洛清三岁,比她多了最宝贵的三年。
这一阶段,天赋的差距和体现其实还并不太明显,远没有离神与逍遥境界时的毫厘千里之差。
因而祝宿自是不惧什么天才名号。
不过他没有因挡下雨剑而洋洋自得,因为他知道,最危险的,从来都是执剑者手中的那把实剑。
祝宿面色不变,眉宇间沉默意味更重,棱角分明的脸上,肌肉也愈发明显。
他手掌紧紧贴住木柄,手背青筋暴起,直面风雨之后,那真正的、最强一剑。
弱水挟风雨之势而至,居高,却不得下。
两剑将触及时,白洛清剑势立转,一剑斜劈向祝宿。
原来,她不惜灵气的一击,从来都是虚式,只是用来欺人的手段,最终的用意,只有最后这猝不及防的变招。
但可惜的是,在弱水劈下之前,祝宿已经横剑做挡,封住线路。
从他握剑那刻起,他就已然料到这一切虚招,所以始终持剑在手,所以他足够快反应对付。
如此战斗天赋,如此经验技巧,几乎胜过白洛清,着实令人惊叹感慨。
面对如此对手,白洛清岂能战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