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刚好十岁,拜入师父门下不足一月,我随师父去洛都,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位师兄。你或许听说过,他叫林周,也在星辰榜上有名。”
赵漓的记忆力很好,虽然他对不少人事都不知晓,但当他听过或看过后,基本上都能留下印象,对于百年间天赋前十的人物,尤其记忆深刻。
赵漓平静说道:“是星辰榜第十的那个林周?”
楚凌寒点了点头,说道:“是第十一。当时我们便是要接师兄回剑城,当时距离丘开启只余下十几天,洛都许多大小人物都在挑选自家弟子,安排离丘之行的事宜。对于其他事情,也就少了诸多关注。”
“所以,祝水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残余在七国中的北族之人送回故土。他做事一向谨慎细心,又有梁国之人默契配合。虽有许多人困虑,不知道他为何多次往来,但他毕竟是星辰榜第七,又是南齐祝家嫡子,还是很有面子和身份,总得来说,有惊无险也算顺利。”
赵漓眼眉一皱,挂上了几分不解,“星辰榜第七不是赵冷吗?”
楚凌寒摇头叹息,“那是现在,当年祝水事情败露后,便被除名了。”
赵漓更加不理解说道:“是不是太过了?他送的应不是那些武道强者吧?”
楚凌寒说道:“的确是些弱势之人,多是藏匿山林的遗人,以幼妇老者居多。”
赵漓关心问道:“那为何走漏风声了呢?他,结局如何?”
楚凌寒失望说道:“大概是有内部人告密?我也想不明白。至于祝水,当时在洛水畔,就差点被正法。”
赵漓心中郁闷,既是想归家的离人,又非藏探情报的间谍,为何还要如此?况且因此要杀祝水,似乎太过牵强附会,他既出身显赫,诸多围观者,应该有相识相交者劝和才对。
赵漓看了眼石穴深处,淡白色幽光看不到尽头,黑暗也看不到穷尽处,稍一犹豫后问道:“就没人阻止吗?”
楚凌寒抿了抿嘴唇说道:“有的,所以他死了,祝水后来也被公开处死了。”
楚凌寒继续说道:“他叫王凉,是那代年轻人中的最强者,被当时世人认为是最有机会达到传说境界的年轻天才。你或许不理解那意味着什么,简单来说,他是那个时代的白洛清,甚至更胜于她,他的天赋远比展现出的更妖孽。”
“所有人都认为,假以时日,他能从前人手中接过‘九流’的名号,成为其中最年轻的那位。那时清守宗、自化宗等诸多名门大派都百般争抢,开出任何修行者都心动不已,难以拒绝的条件,想引他入宗,视之为宗门宗主传人。”
“可他却拒绝了,反而在洛水畔,为了一个并不相识的人,公然对抗七国意志,落得气海破碎,修为尽废的下场。”
赵漓这才明白,原来那晚刀战说的清虚战逍遥的友人,是在这番境况下选择出手的,不由倍生敬意。
只是当时他是以王凉的一生为切入点讲述,讲的多是二人间相识相交,对洛水之事的因果叙述不明,今日听楚凌寒说明事由,心中尊敬更甚以往。
可刀战明明说王凉还活着,为何楚凌寒却说他死了?
于是赵漓说道:“那他还活着吗?”
楚凌寒沉吟片刻,“他重伤濒死,虽可能有非凡际遇留得性命,但气海皆废,灵气流散,如何还有复原可能,我曾问过师父以及许多强者,他们都说过,天下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此受人仰羡的他,一朝修行之路断止,和死了有何区别?”
楚凌寒的语气平常,细枝末节间甚至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但躁动的灵气早已表明,他此刻很愤怒,心有怨言。
赵漓不再看他,默默低下了他,心中感叹。
刀战说,那人没进,他若入内,就算在离丘内有奇遇,寻到不世秘笈,修行上远远超过王凉,那如何光明磊落?
楚凌寒大概也抱有这样的想法。
原来已有那样珠玉在前,为天下天才以身为范:王凉只凭借幼年自悟枪法,始持本心,敢战逍遥,未有一师,不尊一法,何曾走过旁人的路?
那楚凌寒他们这群与之想提而论的天才,如何还愿意循规蹈矩,或者说,怎会不以此为耻?
这种天才间的骄傲,大概是一种固执己见,接近偏执与极端。
但更多时候,世界或者历史的进程就是在此中改变。
赵漓面色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那样一位能被几代人铭记,并改变了如此多天才走向和选择的人,真是由衷令人敬佩。
虽然他没能改变当时的结局,但他的确影响了,或者说已然改变了当时的一切。
无人知道,那年那人仿佛蝴蝶扇动彩翼 的行为,将在未来带去何样的一阵微风。
可人们知道,似乎已经无法阻止了,因为那微风已经在见证者眼中成长了十年,洛水畔的徐风,变为了风暴龙卷,又将肆虐在何处?
风暴意味着灾难性的毁灭,但有时,也意味荡尽坏败的新生。年轻一代的龙卷会对老一代强者,带来毁灭还是新生?
赵漓眼神略有缓和嘴角微扬,释怀地笑。
路漫漫修远,已有人上下求索,既有同行者在前,并不孤独,何必退却?
赵漓笑的越来越任意无束,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这样放肆地笑了。
楚凌寒看着突然发笑的赵漓,以为他是将心比心承受不了,或是中了白液毒,慌忙伸手摇晃他肩膀,“你别吓我,你有事没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