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漓自嘲一笑,说道:“不过您放心,我也希望师兄即位,这点,我们或许是一致的。”
白翦说道:“那自然极好。”
十七年,赵漓第一次真实见到这种忠诚,这种只存在于历史影视中的坚忍却不改志节,有些触动。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老人,关于青龙门发生的一切,关于所有的前因后果,有多少人在事件中,各自又担任了怎样的角色?
但他想了想,还是问了自己最希望问出的,只关于老人的,简单问题。
赵漓眼中多了一丝茫然,更加真诚问道:“值得吗?”
赵漓不知道武帝对老人有怎样的知遇之恩,不知道君臣二人是如何亲密无间,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武帝大概早已离世,为了他当年的一句托孤遗言,真的值得吗?
老人呡了口茶,热气在上唇白须上化为湿漉漉水汽,沾在一根根茂密如白林的须间,如晨雾、露珠滞存,增了几分混沌,却减不去白林的挺立之姿。
沧桑而又坚定的声音自林下传出,声音不大,却也使须林俱颤。
“陛下托付,在所不辞,自然值得。”
“可这不公平。”
这种“愚蠢”的忠诚,这样压上全部的狂赌,这样不惜以全家性命为代价的尝试,对于白翦,他觉得值得。
但是对于白府其他人,对于白府嫡系出身的大梁军将,对于被莫名安上婚约的白家小姐……并不公平。
因为,他们没有做出选择,却要承担后果,或者说,他们连做出选择的机会都没有。这对他们来说值得吗?公平吗?
王翦长叹一声:“是,不公平。但天下哪来的公平。你见哪个侍郎家的孩子敢和王爷家孩子动手?你见哪株绿草能逃出大树的遮蔽?”
“麻雀永远飞不到苍鹰所在的高空,池鱼永远见不到鲲鲸所处的大海,有些东西,是生来注定的,哪来什么公平。”
赵漓对他的话毫不认同:哪有什么生来注定,不过是操控把握他人命运和人生的说辞,是用来满足意望或实现自己目的找的借口罢了。若是被牵连控制,沦为棋子的是你,你还会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吗?
腐朽陈败的命定论与出身论,仿佛透着一种刺鼻到让人脑壳发痛的臭味,让赵漓难以接受。
这种根深蒂固的封建死气,压抑地让赵漓快喘不过气来。
赵漓承认,他钦佩白老人忠诚于坚守的信念品质,但他也讨厌,为了自己信念而牺牲他人的行为。
这并不冲突,但令赵漓感到不舒服。
赵漓没有在反驳老人,这毫无意义。对于同样两个倔强到固执的人,试图说服对方只会是不切实际的。
于是赵漓不再说话,听着亭瓦落滴,盯着石桌茶具。
水雾气愈来愈淡,在空中散失形状,归于不可见,随之升腾伴着热气的清香之气也所剩无几,茶水转温,赵漓趁茶凉前,拿起瓷杯一杯饮尽。
然后自石凳坐起,立身行礼,撑伞而去。
白翦自坐亭下,喃喃自语。
“公平?这就是你要做的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