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漓回到客栈,径直来到王山君房间,喉咙发干有些口渴,连着灌好几杯茶才作罢。镇国公府的茶也许很名贵,茶盏也十分精美,怎么都要胜过客栈这三无茶叶要好,可赵漓却是喝不惯。
也许是因在漓山习惯粗茶淡饭,或许是拘谨约束影响作用,赵漓已经忘记精美茶叶味道。
今天终是完成了自己定下的任务,虽谈不上顺利圆满,虽与师父意愿相背,虽最后以出乎意料结束。但赵漓感到心情愉悦,即使他的心情愉悦是以镇国公的心情不愉悦为代价。
今日半真半假,更多的是试探。
他对凤凰的同情是真,冲动失言是假。他想试探师父这位旧识底线,想知道在暗潮涌动的洛都,这位老人会护到自己何种程度,是在局势失去掌控时放手,还是说会始终站在自己一边。
老人行为在预料之外,赵漓不知道这个表面目光浑浊、实则眼光毒辣的老人是否看穿自己,他邀他入国公府,实则已经做出选择。
他得到了答案,至少现在看是这样。
老人站在少年这边,即使洛都太多大人物都想除之而后快。
……
王山君正纳闷赵漓一早不见身影,看着突然闯入的赵漓,好奇地凑上去,鼻尖微动,不正经地问道:“清晨就不见你的影子,身上尚有香味,这是去和哪家小姐幽会了?”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地翻出个白眼。
放下手中的茶杯,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将镇国公的邀请告诉王山君,“小姐没见到,残烛之年的老人倒是有一个,他还邀请你我离开客栈搬去他府邸居住。”
“我?你与他提起过我?”
“没有。”
“那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王山君有些奇怪,不知不觉被人跟踪了?自己在洛都似乎没相识的老人,是家族长辈的故交?不应该啊,上次到洛都怎么没有。
又细细地想了想,觉得找到了原因。
自己是上届七国道试的前三十,三年前便是坐照境,绝对称得上天才,有拉拢者不是罕事。既然赵漓未提及自己,那老人一定是想结识自己了?看来自己的大名确实太响亮了些,只是前二十便已如此,这次若进前十,只怕王公贵族非争着要自己做女婿不可。
王山君自恋的想着,嘴角忍不住挂笑,拿在手里的茶杯也停在半空。轻轻摇了摇头,愈发佩服自己——天才的光芒总是掩盖不住的。
赵漓想不到王山君已经脑补出这般自恋的情节,不然也不会如此实诚地说道:“他……好像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王山君的笑容转瞬即逝,身上仿佛浇上一盆冰水,浑身不自在,恼火说道:“不去!客栈住的好好的,凭什么搬去陌生地方去住,谁知道他怀的什么心思!”
说着也没心思喝茶,左手在空中画个半圆,重重地放下茶杯,茶水也溅出来。
赵漓不知道王山君内心的丰富活动,自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只是好心的说道:“客栈鱼龙混杂,总归不如私人府邸安全。再说面子总该要给的。”
“不说不去就是不去,我一个坐照境的天才,太郡王家的嫡系,还需要给别人面子!?”
“对了,他住哪里?”
“凤凰长街,镇国公府。”
……
……
夜雨。
登天楼第十层,今夜无夜明,今夜无月,只有两位闲人。
两个身着黑袍,在原本无月的暗淡下更难看清脸上样貌特征,依稀可循着声音辨出是稍右后的黑衣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位中年男子。
“少年初入洛城,还不知死活的喊说莫名其妙的话,愚蠢到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他手中的剑,盯着配剑的他。”
“行为怪异可笑可以理解,繁华似锦的洛都值得任何豪言壮语和意气风发的宣言,何况是最简单宣告自己到来……他这些天在做什么?”前方靠近木质护栏的黑衣身影显得更加厚重沧桑,年纪要大,或是位老者。
老者不会关心少年说过什么,即使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与一位凤凰有婚约,说自己会成为天下第一,说自己是在世圣人,老人也不在乎。
话语可以伪装,就像那群整日在朝堂上拜揖叩首比谁都恳切,高呼吾皇比谁都卖力的大臣,其中藏着多少貌恭神离各行其是?
行事比言论更能表明一个人的态度与想法。
“昨日未时去了南坪巷荒废的圣人旧居泽天院,申时出来,院内先有一老一少走进走出,闻着身上有香味,应是烧香拜叩的普通人。”
声音较年长的黑袍向前行,双手搭在木栏上,不知在想什么,语带嘲笑,“泽天院?空无一人的老旧荒院,终究是失败者的地方,早就不合时宜……那二人可派人跟着?”
“一直有人跟查,正在办白事,丈夫是个边军月前死在那场大战,妻子悲伤恸哭,几日前也死了,问过四周邻人,一直栖居于此,并无问题。”后面黑袍似乎是老人属下,恭敬应答,后继续说道。
“少年今日辰时去到镇国公府,那老狐狸精明谨慎的很,我们的人探听不到,不知二人谈些什么,直到巳时方才出来。”
“镇国公?呵,墓土已埋到眉眼处的老东西,又能护到几时。”
对于这话下属深以为然的点头,又好意提醒老者:“只怕朝堂上阳奉阴违装模装样的家伙要多的多,他们藏的够深,要比明面上的镇国公更难对付。”
“伪装再好猎户也总会暴露踪迹,因为猎物就在那里,”老者极为自信说道,“二十三年了,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镇国公的站边让老人心累且棘手,不过好在这老家伙时日无多,就算等到他离世,也好过光明正大的冲突,时间总归站在这边。
黑袍们抬头看蛛丝般细滑的夜雨,眼眸深沉思绪万千。
看着如丝如线的春雨,下属有些埋怨说道:“洛都春雨总是软绵绵,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像不知何处搭建的蛛网粘黏人脸上惹人生厌。”
“蛛网牵绵连续,的确让人生厌。早就该断的,又出现在面前,只能由人亲手清除。”老者语气平静。
像是说出吃饭就该少盐,下雨就要打伞,天凉就该加衣,夜深应该点烛,蜘蛛结网,扫除是理所当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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