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少年小跑追上赵漓,与赵漓并肩而行,径自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王山君,太郡王氏的王,百兽之长的山君。”蓝衣微昂起头,神色中的骄傲不言而喻。
赵漓看向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骄傲少年,心想这名字和他实在不般配,不说眼中没有老虎的狠厉与凶恶,只看身形也着实难与之联系在一起。
赵漓自然不会愚蠢到把心思表现出来,略略有些意外少年会主动与自己攀谈,立刻整了整衣衫,并无尘土,又对蓝衣稍稍以同辈礼,也介绍自己:“赵漓,水部离。我生于漓山溪水之上,师父便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王山君只当是赵漓口误,哪有人会生于溪水之上的,倒也不计较,只觉着有趣儿。
“挺好的名字,与我大梁朝国姓相同,不会是哪位宗亲郡王家的公子吧?”明知皇家向来规矩严明,束制颇多,怎可能培养出这样在城门处大声喊叫的家伙。蓝衣少年还是如此打趣道。
赵漓摇头,“我这孤苦样子,连个护卫随从都没有,只怕是王侯们的私生子都要强过我,世间哪有这般破落的公子。”
王姓少年很是喜欢少年的豁达与幽默,看着豁达少年道,“你这人还挺洒脱,只这点,你便胜过那些装模作样、虚伪到骨子里的家伙太多了。”
赵漓听到蓝衣如此直接了当,不加掩饰的嘲讽,佩服他的大胆,也吃惊于少年家族的底气实力。
这般轻视王侯世子,只有两种解释,要莫是脑子进水,不知死活的疯子蠢货,要莫是家世显赫,连皇家都要给颜面的世家嫡系。眼前少年显然属于后者。
两个骄傲且志趣相投少年的第一次会见十分愉快。隐隐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气氛也热络起来,都认为彼此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停在一家客栈前,王山君大大咧咧地走入客栈,站在大堂中间,神情漠然的打量四周,伙计知趣地跑来问询后,自柜台取了两块房牌恭敬递给少年。少年直挑一处无人的桌便坐下来,见赵漓还未进来,旁若无人的挥手示意。
门外少年默默看着,心里思量着住一夜倒也应该,若入城便直接去那家府邸拜会实在是不礼貌,且突兀的。
于是进门,迎面坐下。一块房牌就从南面推到北面,赵漓接过,唤小二拿来菜单,从北面又到南面,推到王山君的面前,说到:“这饭自该我来请了,随便点。”
王山君很是愉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坐在自己面前请客吃饭,还要自己“随便点。”越发认为这是位有意思的人了,也不客气,点了两个客栈的拿手招牌菜,要了一只烧鹅,一壶杏花酿,还想再点时,赵漓便叫止了他。
“我们只有两个人,若点太多,吃不完就浪费了,足够便好,也不必太好排场的。”并不是赵漓小气,自己师父师兄下山时给了足够的钱票碎银,足够他在洛都生活十年都不成问题。而是赵漓有异于这个世界的观念实在不允许他浪费。
王山君发笑道,“死要面子活受罪,你若是没钱我请你便是,何必要打肿脸充出有钱的样子。”
赵漓感到无辜,“可是……我真的有钱。请你吃一百顿也是有的。只是,那样太铺张浪费,浪费是可耻的。”
王山君微怔,愣愣看着郑重说出这话的赵漓,心想这人实在是特别,也不禁挺了挺身子,正色道:“那我一定改过自新,我可不做那般可耻之人。”
王山君没见过那些穷困潦倒的普通人是如何请客吃饭的,他生来锦衣华服,连吃饭都有人跟在身后结账,或者干脆不用结账,免了他的花费。他自然而然没有这样的概念。
但他是个听的进劝的人,也是个知错能改的人。他明白今天是他错了,自然要改,也一定会改。
……
一盘切块烧鹅、一盘野笋炒肉、一盘烧油菜、一盆老母鸡汤很快便被送上餐桌,王山君早就饿了,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此时狼吞虎咽的模样倒是最配得上山君的称号了。
赵漓不疾不徐吃着,笑着少年的率真不作伪。二人间或停下吃食举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对了,还没问你是来洛都做何事的。
总不会是来参加两个月后的‘七国道试’吧。”王山君发问。
七国道试是七国联合召集举行的为遴选天下少年修行天才的选试,每三年举行一次,由七国轮流主持,参选者需在二十岁之下。除了极少数个例,天下修行者几乎都参与过这场盛大的比试。
赵漓平静点头,夹起一根油菜的手未颤动丝毫,仿佛只是在承认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王山君像是知晓了不起秘密一般有些坐不住了,差点从位子上跳起来,慌忙捶捶自己的胸口,才将口中的鹅肉顺了下去。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还没开始修行。”
“确实未开始修行。”
“你看上去较我年轻些,我十九岁,你小我一两岁,在十七十八上下?”
“十七岁。”
王山君终于忍不住,手伸过餐桌落在赵漓额头上,又伸回摸了摸自己的,面带疑惑的自言自语说道:“与我无异,怎么说出这样的胡话。”
“我没发烧,也没睡着,这也不是什么胡话。我还要拿到道试的前十。”赵漓依然平静,看不到任何情绪波动,咽下油菜,简单的说道。
王山君只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亦或是这个少年疯了,什么时候道试前十成了大街上的烂石头说拿就拿了?
王山君第一次参选是在十六岁,取得了二十一名的好成绩,已被诸宗门视为罕见天才中的天才,太郡王家也对其寄予厚望,这也很是让王山君自鸣得意。
只有亲历过的人才知道二十一和十之间隔着多么大的鸿沟,那绝对可以用天堑来形容。不是所有人都是白洛清那样的凤凰儿,她十四岁夺首,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言云螭那般的人中之龙,他十五岁十八岁两次夺魁,二人都的曾经的第一。
这是两个让人无话可说的人,只好仰视的人。
所以英雄配佳人,天骄配天骄,即使抛却背后的政治意义和各方助推,所有人也都认为二人是天造地设最般配的一对,何况二人还是同道师兄妹。
……
世界没疯,客栈的人也在各自吃菜攀谈,保持着正常模样。明显是眼前这个少年疯了,王山君这才发现与自己交谈甚欢的家伙竟然是个疯子,不禁送去关怀的目光。开口道:
“这种事你还是藏在心里,不要说出来了。你还真以为王忠玄那样一朝通道的逆天之人是这样容易出现的吗?”
王忠玄是天元大陆传说级的人物,即使与七国敌对千年的北荒蛮族也对他怀着满满的崇敬,他是真真正正的大道修行者,二十一岁还未洗髓,却一夜悟道,扭转一百多年前的那场必败之局,没有他大梁怕是早已不复存在。
王山君不认为眼前坐着的少年会成为这样的人,虽然他很自信,很对王山君的脾气。可漫长岁月中,不知有多少个渴望成为王忠玄的少年,可是近千年了,只有一个王忠玄。
“没人能成为下一个王忠玄的,我不行,你也不行,他太过夺目了,想睁开眼看一下他的耀眼都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