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轻颜坐歪在亭子里,一只玉臂伸出庭外接住天空中飞落下的枫叶,一会儿又将枫叶从指尖散落,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石桌上,壶中的茶煮的正香。一个人影飞身而入,还未碰到茶壶的边,手指便被银丝紧紧缠绕。
乘风另一只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少主,我就喝你一杯茶不至于都动上银丝了吧。”
师宰坐在一旁起身拿走茶壶倒了一杯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放在轻颜面前。
杯中的茶冒着青烟,茶香四溢,却不见有人端起来品尝。
轻颜的银丝是千年寒铁磨制而成,锋利无比,削铁为泥,此时它就绑在乘风的手指上丝毫没有撤去的意思。乘风的手指不敢动一下,心里知道少主这次怕是真的动了怒。
索性心下一横有了断指保命的打算,没了手指总比没了性命强。
手指刚用力,绑在上面银丝尽数撤了回去。
“断指保命?”
轻颜声音轻柔,语气中尽是寒意。
见此乘风立刻跪在石板上,递上一把弯刀,“少主,我错了。”
轻颜接过弯刀在手中把玩着,“说说!”
乘风低头,“我不该在解决了鱼夏后易容成他的模样,也不该将成渝和踏雪拉入危险之中,最不该妄图凭一己之力逼少主出沙漠。”
话到了最后乘风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脸正经的端跪在地面,明明嘴上承认自己错了,眼神中却是无法动摇的坚定。
轻颜轻声的叹了口气,“如今你也算是得偿所愿,我出了沙漠。只是乘风,无名山待了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生生死死,还是不能抚平你心中的怒火吗?”
乘风抬起头来盯着轻颜,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少主可还记得二十年前那场屠杀,国破家亡,到处都是哭喊声,我倒是想知道少主是如何这般平静的过了二十多年!”
师宰的剑划破了乘风的衣衫,眸光微变,“你当你是何身份!”
乘风轻笑,“我始终记得自己是泉春国的子民,不知两位是否还记得自己是泉春国的谁!”
轻颜看向乘风,满目悲凉:“乘风,你可清楚,今日你所图之事,与大渝皇帝当年所图并无二别。我若如你一般记得自己是泉春国的谁,便会有千千万万个大渝子民如当年的你一般经历炼狱。一己之私,妄图开启人间炼狱,这才是你最大的不该!”
“可那些都不是我泉春国的子民!”
轻颜轻轻闭上了双眸,话语中流露着无力,“可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上位者的权谋从来不该凌驾于人命之上。”抬眸,将弯刀仍在乘风脚下,“乘风,这是我最后一次容你,若下次你在意图掀起争端,我会亲手将这把弯刀亲手插入你的心脏。”
乘风的那把弯刀,曾是泉春国人的骄傲,那是护林人的标志,乘风的父辈是泉春国最优秀的护林人,但他们都死在了那场“屠杀”中,无数护林人的鲜血染红了那片竹林,依旧没有阻挡的住泉春国的命运。
乘风离开后,厅内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泉春国的最后一位护林人,终是因为仇恨失了护林人的本心。
泉春的弯刀,从来不挥向无辜的人。
几日前。
无名山。
鱼夏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便看见一张大脸贴在了自己眼前。
下意识的向怀里掏去,对面的人看到鱼夏的动作,从怀里拿出了一把本该是鱼夏的暗器,问道:“你在找这个?”
说完随手飞出了一个回旋镖钉在了鱼夏的床边。
“我说你怀里揣了这么多东西怪不得走不出沙漠,我那天扒开你衣服一看,好家伙得有几十斤沉吧,你就不能弄点轻便的,好歹是暗器之王还得要靠数量制敌吗?啧啧,往生馆的人都你这个水平吗,”乘风一脸嫌弃的看着鱼夏,还摇了几下头,郑重地说道:“也太给少主丢脸了吧。”
鱼夏只觉得胸口处血气翻涌,无论对方是谁他都要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左手运气挥向乘风。
乘风动作迅速的躲开攻击,眼神突变,“影刀,影军的人?”
鱼夏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个人在看出自己使出影刀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影军?和他一起训练的那些人吗?那些人是一整个军队?
鱼夏看着乘风并没有作声,手中气劲并没有撤去,光影乍现,影刀飞去之处突然没了人影。呼吸之间,鱼夏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锁紧,然后被人封了穴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凶残,一句话不说就动手,要不是怕成渝砍了我,我真想给你点教训。”
鱼夏眸光微紧,成渝在。
“踏雪好不容易把你拎回来,我要是一不小心再把你弄死,怕她会卸了我的胳膊腿。”说着还作势打了个寒战。
鱼夏眸色变得更深,除了成渝和眼前这个人外,还有其他人。
当夜鱼夏在见到成渝后终于搞清楚了此时的状况。得知自己还没有暴露,一个计划在心中升起。
无名山的夜晚格外的寂静,后山之上,鱼夏一身黑衣出现在月色中。这些年轻颜对自己的信任让鱼夏学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训鹰,虽然鱼夏还听不懂鹰语,但用鹰来传递书信鱼夏还是做的到的。鹰哨响起,一只鹰落在了鱼夏的臂膀上,绑好书信正要将鹰放飞之时,鱼夏只觉脖子一凉,随后便睁大着瞳孔倒在了地上。
乘风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一把扯下绑在鹰腿上的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鹰说道:“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天空之王不做了,跑来给人当鸽子?”
乘风看着手中的信,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全部看完后,乘风看了看地上的人嘴角露出了笑意。
“说来我可能还要感谢你呢。”
第二日,无名山上气氛凝重,成渝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及满地的血迹,眉头紧锁。
踏雪匆匆赶来,“那个鱼夏怕是圆机的人,乘风已经被他绑了去。”
看着乘风匆忙之间留下的记号,成渝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大对,但事关乘风性命,成渝来不及多想,带着踏雪匆匆赶去翻云寺。
翻云寺内,易容成鱼夏模样的乘风十分恭敬的站在圆机面前,鱼夏说往生馆馆主看似无情实则最重视馆内人的性命。他以解决了一个人的性命,并诓骗成渝他们自己将他绑到了翻云寺,成渝知道此消息后必定会赶来相救。到时我们就可以一举将来人扣下,以此要挟馆主出面。
圆机看着鱼夏,心下对他十分满意,他圆机的儿子果然智勇双全。
网已布下,接下来就是等鱼上钩。
几日之后,轻颜在乘风的算计内入京。应奴摸进翻云寺和成渝产生联系。
至此轻颜还不知道鱼夏已死,直到影军在无名山上发现了鱼夏的尸体,轻颜恍然大悟。
但一切都已成定局。
于是英雄宴上五柳和尚和应奴大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广场上,成渝借机离开。然后再借用轻颜让应奴送去的迷药,借风迷晕众人。
应奴当时问轻颜怎么不是毒药。
轻颜没有回答,她还做不到问心无愧的在神佛面前杀无辜的人。
整个翻云寺内外,除了圆机其他人都不该命绝于此。
至于圆机,她既然出了沙漠,早晚会取他的性命,况且她想要的从来不单单是圆机的性命,她要把圆机钉在耻辱柱上受万人唾骂,而不是如今被万人供奉。
大渝皇宫,芸娘坐在殿内,冷炎抱着剑闭眼立于身旁。
饶是训练有素的宫人,都控制不住的偷偷将眼神看向芸娘。
许久,有人来报。
一身着凤袍的女人推门而入,一把拉起了芸娘的手,满目泪光,一脸激动的看着芸娘,“皇上,醒了......”
今日之前,大渝开国皇帝肖宗,已经昏迷半年有余,众太医皆束手无策,为稳超纲,皇后联合肱骨之臣隐瞒了真相,寻找往生馆,并以传位圣旨为饵让众皇子出手寻找。
翻云寺英雄宴开始时,芸娘和冷炎顶着往生馆的名号进入了皇宫并把轻颜事先准备好的药丸交给了“皇上”。
三个时辰过去了,大渝开国皇帝肖宗终于醒来,但不能言语。
众太医看着眼前的情况,面面相觑。皇后只好亲自出面,意图请往生馆还大渝一个健康的皇帝。
此时,大渝的皇后站在芸娘面前,声色俱备的描绘着自己身为一国之母以及皇上的发妻的不易,又将皇上的情况一五一十的与芸娘诉说,情动之时,大渝当朝皇后双膝微曲,意图以大礼乞求芸娘救救他的丈夫大渝的皇帝。
芸娘一脸为难的看着皇后,双手微微用劲将皇后拉了起来。
“皇后此举倒是折煞我了,我今日虽代表往生馆,但往生馆的一切芸娘并不能做主,往生馆有规矩不得干预天家生死,此次我家主人破例出手皆因感念皇上治国有方,至于其他怕是再无可能。不过......”芸娘说道。
皇后看着芸娘豆大的泪花从眼中流出:“还请仙姑指条明路,便是要一命赔一命,便拿哀家这条命赔去便是。”
芸娘颇为为难的看着皇后,“按理此话我不该讲,但处于天下皇后能如此有情有义,芸娘实在不忍便是日后受了罚,今日芸娘也多上一嘴。皇后可知皇上之所以如此,实乃天罚,国有妖师,天子不宁啊!”
皇后的眼中的泪瞬时停了下来,咂摸着芸娘的话,“妖师是指?”
芸娘摇头不语。
临走芸娘告诫皇后,妖师除掉之日便是皇上康复之时,此人一出皇上可百年无虞,若除不掉怕是皇后便要准备国丧了。
芸娘的话自然是轻颜所讲,若大渝皇帝真能除了圆机,轻颜不介意保他百年无虞,若不能,轻颜自不会出手,以大渝皇帝现在的状况,怕是命不久矣。
轻颜的算盘打得响,想要借大渝的手彻底毁了圆机。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皇宫里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更加预料不到的是芸娘的一句“妖师”,将会在大渝王朝带来怎样的腥风血雨,又会给自己惹上什么样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