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颜突然觉得胸口闷的发疼,她站在屋顶,一刻钟前她撤离了影军,也是一刻钟前苍鹰传来消息,无名山上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师宰登上屋顶,看见轻颜捂着胸口,急忙跑到轻颜身边摸起了脉,轻颜收回手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有些闷的疼。”
师宰看着轻颜,这么多年他时常忘记轻颜是个心脉受损之人,他时常抱怨轻颜自己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救得了众生,却救不了自己。
轻颜却笑师宰太过贪心。轻颜受损的心脉是用轻颜的隐脉补上的,所以轻颜这辈子也无法习武。并且需时时刻刻确保补上的隐脉不会再次受损,轻颜的母亲在世的时候说过,若这根隐脉有一天补不上心脉,轻颜的生命也就走向了尽头。
那时的师宰看着躺在床上粉嘟嘟的妹妹,发誓要用一生护她无虞,那是扈家人的使命,也是他自己亲手上的枷锁。
“轻颜,我们都长大了。”我会护着你。
轻颜看着师宰,她知道他们再也不是当年的孩童,轻颜不怕自己暴露,她只是担心山上的人。
“若是我能多嘱咐几句,以成渝和乘风的武功不至于如此。我想着就算鱼夏有变以他们三人的实力也不至于不是鱼夏的对手,我忘了是我亲手将鱼夏送入影军的。”
“没有发现尸体,就说明他们还活着。不必太担忧,我猜不出几日圆机必会以他们要挟你出面。”师宰看向轻颜,“只是你确定要为了他们离开往生馆去大渝吗?”
“十年前圆机说我恐有灾祸需以千年翠竹制成物件常配在身边,否则活不过成年。父王愚爱,不顾众人反对,砍了千年翠竹为我制了玉笛剑,百年屏障缺了一角,于是我成了千古罪人,泉春国破,本该安居乐业的百姓成了刀下亡魂,那日血溅的太高迷了我的眼,你拉着我逃走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圆机将刀插进父王的心脏,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死的,但我想圆机大概不会让她善终。”
师宰的心被轻颜的话戳的生疼,他一直以为,当年的事轻颜太小不会记得,原来她只是不曾表露出来。
“我真的想过在往生馆内终老一生,想着若如此,我便放过圆机,也放过我自己。可既然他不肯,那我,便亲自去送他归西。”
塞北沙漠外。
“王爷,斥候来报,有人正从沙漠里出来。”
此时肖云邑满心疑惑,“哦?往生馆的人?”
“不知。”
肖云邑眉头紧锁,“管他是谁,随我去会上一会。传令下去,全军待命!”
肖云邑是个军人,是个不愿做赌徒的军人,他做事向来只站在赢面更大的一方。无论此时从沙漠里走出的是谁,今日他都要“请”他来赤甲军的大营坐上一坐。
赤甲军出来的太久,京中早有微词。若不是有顾九思在,他怕是早就被迫班师回朝了!
肖云邑想过很多种可能,见到祁玉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祁玉看着眼前赤甲军的旗帜及军营,“倒是没想到五皇叔会来趟这趟浑水。”
肖家子弟中唯有五皇子肖云邑手握重兵,朝中又有右相顾九思坐镇,他若想坐那个位置如今的几位皇子谁也拦不住。
更何况以他和顾九思的性子,能掺和到往生馆的事中来实属是肖和昶没想到的。在他的记忆中,五皇叔向来磊落,从不屑于拉拢他人,顾家那位从前也是。
肖和昶看向肖云邑,权柄之下连顾九思都能变,当朝五皇子做出什么也都不足为奇了。
肖和昶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恭敬地行了个礼,“五皇叔安。”
此刻肖和昶心里的这些心思肖云邑并没有耐心去探究,他更想知道的是肖和昶这么快出来是往生馆已经选择了合作伙伴?
“昶儿不必如此多礼,你五皇叔不是个爱兜圈子的人,我只问你往生馆可是选择站在太子一方?”
肖和昶的眼神冷了几分,玉面书生突然展现出他帝王之家的气势,“我记得五皇叔可是在大殿上立过誓终生只守赤羽令!”
那年顾家遭难,肖云邑也不好过。朝堂之上,一干老臣表示顾家之所以嚣张跋扈至此皆是因为手握军权,借故削了三军将领的兵权,太子师素衣上朝,表明为正朝纲、保国本,一众皇子不该领军权。
大殿之上,一群文人权臣一人一口唾沫意图瓦解大渝的城墙,顾老将军临终之际拉着肖云邑的手不肯放,直到肖云邑保证会保住大渝的城墙。
那年顾九思立于军中亲手摘下了顾字旗,封了那杆银枪,才保大渝的顾家军落入真正的领兵之人的手里;也是那年肖云邑只身上殿立誓终身只守赤羽令保下赤甲军。
那年顾九思送他离京,问他:“可悔?”
肖云邑没作答同样问了顾九思一样的问题。他们都没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但他们却都心知对方的答案。
“五皇叔如今所为是为私欲还是为了大渝江山?”
记忆中的肖和昶是个儒生,一言一行皆有风仪,幼时他常常跟在他和顾九思身后,一脸崇拜的看着顾九思。他说他理想中的生活不过一身青衫,一生书卷。
什么时候那个清雅的书生变的锋芒毕露了呢?应该是那年太子府里查出大量官银被禁足家中,唯一的皇长孙在归京路上下落不明。再出现就是皇长孙肖和昶就成了太子师游修明府上的常客,以玉面书生祁玉的身份在儒生中声名大噪。
大渝的江山太重,只有书生意气可担不起这五万里河山。肖云邑一边为肖和昶没有傻傻的问他是否要自毁誓言而感到欣慰,一边为帝王之家的子孙感到悲哀。
肖云邑重重地拍了拍肖和昶的肩膀,“我这一辈子只愿与赤甲军在一起,你们这帮文人的繁缛琐节我看着都头疼。”
肖和昶看向肖云邑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他的五皇叔真的不会变吗?
“不过肖和昶,你记着无论往生馆最后选择站在谁的身后,赤甲军都会踏平这片沙漠!”
肖和昶苦笑,“五皇叔是想用十万赤甲的命来换一个往生馆吗?”
肖云邑看着肖和昶眉头皱紧。
“看见这片沙漠了吗?我带去的十几个都威卫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里,这片沙漠从这一刻起,所有进去的人都会和他们一样有去无回。我,也一样。五皇叔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往生馆不会站在任何一个人身后。”
但那个人或许会站在谁的身后。
轻颜少主,或许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愿京城见,更愿此生不复相见。
沙漠里,一只雄鹰鲜血淋淋的落在了轻颜的院子里,轻颜目光幽深,还未有动作,雄鹰突然从地上飞扑向轻颜的眼睛,轻颜轻轻的闭上了双眸,抬眼雄鹰被一剑去了性命再无生还。
身后师宰急忙跑了过来,轻轻拭去溅在轻颜脸上的血迹,语气格外温柔,“下次要躲开,养了再久也只是一只畜生,真被它啄伤了眼不值得。”
轻颜看向远方,“上京城的天气是不是会暖些。”
师宰的手指一顿,立刻调整好情绪,“那里风沙会小些,我在上京城给你置办过一处房产,那里的上元节很热闹,想着等你长大带你去看看,可巧如今也算是大了。”
轻颜看着地上的鹰,抬手银丝尽显,轻轻一挥一张白色的布条从雄鹰的肚子内露出。
师宰皱了皱眉,弯腰刚要捡起,手被人一把拉住,冷炎一脸冷漠的拿起了布条,把它展示开来。
“皆安。”
轻颜看着布条上的字迹,悬着的心总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
三日后,翻云寺广发英雄帖宴请各路武林豪杰,往生馆赫然位列其中。
英雄帖被送去了师宰的商铺,师宰拿给轻颜时,轻颜第一次真正起了杀意。
圆机是想拿所有旅人来威胁往生馆参加这场“盛宴”。
“圆机此时怕是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他的目的还是只希望让往生馆站到二皇子那边,以助他夺得皇帝的青睐。”
轻颜捏着手里的英雄帖,幽幽地开口:“他既然如此希望往生馆参加,那我便如他所愿,顺便送他一份大礼。”
圆机这个大渝的国师当得未免有些太久了......
上京城,正是入秋时节,翻云寺的枫叶红的正旺。
“今年的秋天倒是比往年更凉些。”二皇子楚王肖云风端坐在茶室内,手中的黑棋刚刚落下就看向窗外说道。
远处山上的钟声刚好响起,执白子的人落下了最后一颗棋子。
“翻云寺的钟声倒是朝暮不落。”肖云风看了眼棋盘上的棋,摆手道:“这么多年与国师下棋就没赢过,没意思,不下了。”
与二皇子肖云风手谈的正是大渝王朝的国师圆机。周身正统,一身云锦袈裟,金丝绣成的砖文,共九十九块,每一块内坐有一佛,翡翠配钩,处处彰显着他德高望重的身份。
“二皇子心急了,这局本不是死局。”圆机慢悠悠地开口。
肖云风本就无心今晚这棋局,看着圆机问道:“明日往生馆的人可会来?”
圆机不急不忙的端起茶杯。
“国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给我个准话。”肖云风的耐心将尽。
“二皇子,我说过你的心急了。明日这宴席往生馆的人来与不来或许并不重要,往生馆的人不都已经住在翻云寺了不是。”
肖云奇:“他们能乖乖的听话?”
圆机喝了口茶,意味深长地说:“有一个听话的就够了。”
肖云奇依旧放不下心来,不过有一件事圆机说得对,他从不在乎往生馆的人是否能来,更不在乎他们是否真的能让人长命,甚至他并不希望往生馆真的能让那位长命百岁。一百年太长他可等不及。但在此时他需要以往生馆牵制上面那位,毕竟从没有人规定那道圣旨上的名字必须是太子。
“夜深了,二皇子还是早些歇息,明日还有很多事需要二皇子操劳。”
圆机开口,二皇子也不好多留,只能讪讪的回到房间。
夜色如墨,二皇子离开后,圆机一人走进了后山密室,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男女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得道!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