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孩子离开天科栋，已经快半个月了，不知道此刻在做什么。
是成功潜入了玄稚学院，还是仍旧在做准备。
我记得杨林给我上报的名单，素莹、绮瞳、若牙……
这三人的实力，即便放在7号教室之中，也算不上是最出众的。
如果是对付陈子骁的话，我个人会选择综合实力最强的那几位——海因、千奂、月泷……
但杨林作为7号房间的管理者，我想，他也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在其中。
“道泽？”
似是见我陷入呆滞状态，申屠公突然叫了一下我的名字。
“抱歉，申屠公，我刚刚走神了。”
“是在想陈子骁的事情？”
被申屠公看穿了我的心事，我点头默认。
“如果你仍有担忧，不妨问一下老孟？”
申屠公口中的老孟，便是接待那三个孩子之人——孟长安。
事实上，我前几日与孟长安通过一次电，也确认了那三个孩子正在参加玄稚学院的入学测试。
我想，以他们的实力，应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通过所谓的入学测试。
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他们对上陈子骁时，能有多少的胜算。
陈子骁目前的实力，完全可以独自对付三名天科栋的学生。
当然，如果是海因那种级别的，陈子骁应付起来，会更加吃力一些。
可就算是海因，以她如今的实力，也无法同陈子骁相提并论。
离开天科栋的这半年时间里，不知道陈子骁又成长了多少。
虽然我打心底认为，离开天科栋的陈子骁，在成长速度上，绝不会比在天科栋之时要快。
但是，以陈子骁的天资，还是会有很大的变数存在。
我依旧没弄明白杨林的选择，今天一定要向他问清楚。
“申屠公，我先离开一会儿。”
从申屠公的房间出来，我到了宿舍层。
在我的身份由学生转变成天科栋的主人后，我便很少涉足宿舍层。
这十几年来，我来宿舍层的次数也是只手可数。
可能是还没到休息时间，我提前进入到了杨林的房间中，坐在桌旁的椅子上等候着他。
也挺奇怪的，杨林房间的门并没有合上。
不知道是他粗心忘记了，还是习惯性地不关房门。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杨林回来了。
虽然房间里没有任何类似钟表的摆件，但好在经历过几年的学生生活，我的心中早就生出了一个时钟，精准到就算身处梦境，也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星……星公，你怎么在这？”
杨林大概是直接想叫我的名字，但碍于如今身份有别，他还是以“公”来称呼我。
就像我称呼申屠志为申屠公一样，作为天科栋如今的主人，我也被其他人称作星公。
“杨林，我有些事想问你。”
我与杨林极少有直接见面的机会，就算是每月的例会，也都是通过一个远程会议程序进行的。
尽管也能看到他的模样，但果然还是现实中见上一面，会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是为了陈子骁的事情吗？”
杨林猜到了，倒是方便我开门见山了。
“你为什么不让海因、千奂、月泷去执行此次任务？”
“海因他们的实力的确更强一些，或许在与陈子骁的正面对决时，拥有更大的赢面，但是……”
果然要说但是吗？
“但是什么？”
“他们的不确定性很大，我担心他们趁机脱离天科栋的控制，变成第二个陈子骁。”
我没想过，杨林竟会如此作答。
“你不是有他们的血契吗？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叛逃，到时候大可直接动用血契。”
“那么，星公，我想请问，你为何不对陈子骁动用血契呢？”
杨林的回答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表面上称呼我为星公，内心里却完全没有任何敬畏。
不过，对于他的无理之言，我也从未在意过。
我当然不可能对陈子骁动用血契，他可是我的最高杰作，我怎么可能用血契杀死他？
天科栋的每位学生与他们的老师之间，都签订了一个单向血契。
血契附加的血契之阵乃咒杀之阵，咒杀之阵是必取性命之阵。
一旦签订血契，不管其实力有多么强大，都不可能逃过。
因此，只要血契还在，就算学生逃到天涯海角，也可以无视距离解决掉他们。
之所以和每位天科栋的学生签订血契，就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或者学生失去控制的情况。
从天科栋逃出去，已经可以定义为极度危险的情况了。
按理来说，应该毫不犹豫地动用血契将陈子骁杀死。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陈子骁呢？
与其他学生不同，陈子骁一共被签订了三份血契。
卢云签了一份，我签了一份，申屠公也签了一份。
对于身为最高杰作的陈子骁，三份血契是慎重。
但到头来，面对叛逃的陈子骁，我却连一张血契都用不出去。
眼前的杨林似乎还在等待着我的回答，我该将心中的真实想法都告诉他吗？
“那你选定的那三位学生，你就能确保他们不会叛逃吗？还是说，你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血契杀死他们三个呢？”
“星公，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杨林，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你从来就没有资格可以反问我。先前，我是你的前辈，如今，我是天科栋的主人，你的上司。”
杨林是我的后辈，他与我一样，都曾是天科栋的学生。
之前的我，与当下的陈子骁类似，在天科栋学生心里，是目标一样的存在。
当时，因为申屠公激进的方针，内斗的情况完全不是现在可以比拟的。
基本上，在每一次休息之前，都可以说是惯例了，申屠公都会安排一个学生，与我对决。
起先是采取自愿制，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当我的对手了。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被申屠公强制安排，与我进行切磋。
这个杨林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对于战胜我，他似乎有某种莫名的执念。
以杨林的实力，在他所处的教室之中，一直都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星公是执意要以身份压我吗？”
“杨林，你还是对我不服气吗？”
杨林作为我的后辈，曾多次主动向我提出挑战。
战斗的结果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他不是我的对手。
在当时十几岁的年纪，我甚至一度认为，杨林一辈子都不可能战胜我。
“我怎么敢？”
“好，那我就以天科栋主人的身份问你，你选择他们三个的理由。”
与其在一些过去的事情上纠结，不如将那些完全抛之脑后，着眼于当下。
我不清楚杨林的心中对我究竟怀有什么样的想法，又对自己做着什么不可能的期待。
我只知道，他只是在庸人自扰罢了。
杨林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紧闭的嘴还是张开了。
“因为我确定他们三个，一定会完成任务，并且平安归来。”
“且不说是否会完成任务，你为什么觉得他们会回来？”
杨林说话时，没有任何犹豫，想必是对他方才之言十分笃定。
“因为在这天科栋之中，他们都有着不可割舍之物。”
不可割舍之物？我没有继续好奇下去。
如果真能如杨林所说，他们三人顺利完成任务，并将陈子骁带回来，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我对过程以及细节不感兴趣，我想要的，只是这样的结果而已。
“那么，多久呢？”
我之前下达任务的时候，并没有提及任务的时限。
“这你就得问他们三个了。”
杨林摆明了在刁难我，他们三人如今身在千里之外，我怎么可能问得到？
“半年，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如果到那时，陈子骁还没有回来，你必须将海因、千奂、月泷他们三人也派出去。”
对于海因，我也算是有一些了解。
作为较晚进入7号教室之人，海因的表现，完全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如果她是7号教室早期的那批学生，如今的她，绝对会更加强大。
“这也是天科栋主人的命令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如果他们出去后，再也不回来了呢？”
“用血契。”
简单的三个字。
或许在杨林的眼中，我是个决绝的人。
“就为了一个陈子骁？要用我这些学生的未来去换？”
“如果抵不住外界的诱惑，那么，也不会成为我想要的作品。”
“是这样啊……陈子骁，你就只知道陈子骁，是吗？”
“杨林，你别忘了，对于7号教室里那些被淘汰的学生们，你又做了什么？”
每个房间中，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批被淘汰掉的学生。
或许，在其他学生的眼中，那些人只是被放逐了。
但其实，并不是。
那些被淘汰者一旦离开天科栋，就会被他们的老师用血契杀死。
因为是咒杀之阵，所以，可以将他们的存在尽可能地抹除。
活了这么多年，我亲眼见识过被咒杀之阵杀死的人。
仅是一瞬间的工夫，他们便消失了，只留下地上一团黑漆漆的“灰烬”。
所谓的灰烬，其实是未能完全抹除的血液和咒力交杂在一起的混合物。
“那些都是你指使的！”
杨林说得不错，都是我指使的，但我认为用“命令”一词更为恰当。
不仅是启动咒杀之阵，包括签订血契，都是我指使的。
可是，我也只是申屠公意志的继承者而已。
“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现在的指使，而感到疑问呢？”
“这不能混为一谈！”
“还是说，之前的行为，你的内心也是认可的？”
“我当然不认可！”
我感觉杨林现在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语气也完全不对。
我大概记起来，为何十几岁的我会认为杨林一辈子都无法战胜我。
因为杨林和普通人一样，是会受到情绪控制的人。
他想战胜我，却从来都没有贯彻过自己的求胜之道。
“可你一次都没向我提过。”
我注视着杨林，而他却久久没有回话。
虽然沉默不语，但感觉此刻他的内心，正汹涌澎湃。
或许是在酝酿着什么，但我已经困了。
最后，瞥了杨林一眼，我从他的房间中走了出来，并带上了房门。
我承认，这不是一次愉快的对话。
在来之前，我也知道，对话发展的方向是什么。
但好在，我问出了我想知道的，也将我的想法都传达给了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