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了后,关家小院儿又恢复了宁静。
此时天光已破晓,两人孤零零地待在凌乱不堪的院子里,只觉心累至极。
许是因为刚才的事,林知予这次反倒是一言不发地积极收拾起来,等两人忙完时,天已经大亮。
关栀进屋,将化瘀的药膏拿出来递给林知予,“胳膊上的伤,处理一下吧。”
先前在屋里打斗时,林知予闪躲不及,便被人在胳膊上狠狠抡了一棍,疼得他低声痛呼了一声,方才收拾东西时也直皱眉头。
只是他不敢跟关栀说,如今关栀直接递上药膏,他反倒是愣了一瞬,盯着药膏心底划过一抹复杂。
“疼傻了?”
眼前的药膏动了动,林知予发愣的思绪这才回神,慌忙将药膏接过,有几分傻愣愣道:“谢、谢谢。”
他倒是没想到小毒妇竟也有如此细心温柔的一刻。
可真是荒谬又讽刺。
林知予本想扯唇冷嗤一声,可那唇角却怎么也扯不起来。
她,是真的变了很多……
从昨夜到刚才那一瞬,她似乎真的像个值得依靠的姐姐一般,虽然眉眼冷淡、说话也气人,但那瘦弱的身影却格外让他安心。
林知予目光复杂地望向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病了,竟出现了幻觉,记忆也混乱不堪。
恨意交织着复杂,充斥在心间,一遍遍冲击着他愈发混乱的心绪。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她是那么的糟糕,明明自己是那么的恨她……
怎么会……
他恍忽觉得,若此刻再有机会杀了关栀,他的心也会有一瞬的迟疑……
太、太可怕了!
林知予猛地缩回手,险些将手中的药膏扔出去。
他攥紧手,眼底划过恼怒,是对自己不争气的愤恨。
可笑!
他怎么会迟疑,那肯定是手起刀落、干脆利索地亲手杀了她的!
然后毫不犹豫地送她下地狱!
没错!
就是毫不犹豫!
林知予猛地点点头,掐灭心底可笑的感动,面色如常地给自己涂了药膏。
随即出了屋子,院子里那两颗红薯早在打斗时不知被谁顺走了,林知予收拾时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此时,高强度忙碌一晚的肚子也开始发出抗议了。
林知予默默自己抗议的肚子,瘪瘪的,踌躇了半晌,才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朝关栀挪了过去,同时心里默默劝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活着,不丢人的。”
呸,明明丢死人了!
抢粮抢到现在,连摸都没摸一把,失败至极。
“小栀姐,我们的粮……”
关栀闻言睁眸看了眼他,目光在他“咕咕”叫的肚子上停顿一瞬,随即从袖中掏出两个玉米饼,递给他,“吃吧。”
林知予微愣,一言不发地接过玉米饼。
这……有些过分顺利……
一瞬间竟让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个小累赘。
林知予郁闷,默默坐在离关栀一米的距离,期间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见她又闭眼躺在椅子上悠闲地晃着腿,半点不像是刚经历过大乱的人,不由疑惑。
忍了又忍,还是没将心中的疑惑压住,踌躇着小步往她身边挪了挪,小声问道:“小栀姐,你是提前将我们的粮都藏起来了吗?”
关栀躺在椅子上,享受清晨的凉风,闻此“嗯”了一声。
谁知小家伙得了他的回答,眸子一亮,又锲而不舍地问道:“小栀姐是如何知晓他们会来偷东西的?”
“……”
关栀似乎是睡着了,又或者是单纯懒得回答他。
没得到回答,林知予不满意地撇了撇嘴,心底愈发想知道了,没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关栀的胳膊,“你……”
“猜的。”
关栀将嘴里咬着的草杆取下,淡然地瞥了眼瞪大眸子瞧着她的林知予。
傻登登的,像个立起身子的仓鼠。
想到那个画面,她的眼底不由漫上几分笑意,语气却是嫌弃道:“你这表情是不信?”
林知予扯了扯唇,笑得眉眼弯弯,否认道:“怎么会,我肯定信小栀姐。”
呵,信个屁,他信才傻嘞!
关栀分明就是不想告诉他,敷衍!
“啧。”关栀瞧着他的表情,像是能看透他心底在想什么似的,拍了拍他的发顶:“是你太傻了,才没猜到。”
从昨日早晨她便觉察到了周边多了许多窥探的视线,像是扰人的蚊子一样,一直围着不走。
恰逢昨日村里加强了巡逻,夜间也有人轮岗,那些人肯定投鼠忌器,继续躲在暗里窥探,而关栀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干什么都被人盯着的感觉。
于是她便让林知予做午饭,勾得他们冒险偷窃。
而她早早就将粮食收回了空间。
林知予被说傻,心底气哼哼地挥了挥拳,人却是高兴的。
粮食没丢就好。
随即,林知予漂亮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转,装作不经意地好奇道:“小栀姐,你知道那二十两银子被谁顺走了吗?”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银子真的丢了吗,为何不见她有丝毫的焦急气愤?
那可是二十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关栀闻言,转头看向他,林知予被她清凌凌的目光看得心虚,默默垂眸躲开对她对视,底气不足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你真想知道?”然而关栀却直起身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知予抬眸,见她神色认真,微微愣了愣,虽心中警觉,但还是大着胆子尝试着点了点头。
只是目光一直注意着关栀,只要她脸色一变,他便立马摇头。
“行。”关栀点头,“去屋里等我。”
“啊?”林知予愣住。
“傻愣着干什么,不是想知道真相吗?”
院子说话不安全,而且也不方便直接从空间取东西。
林知予心中微怯,有些想摇头,但看到她清明的目光,终是点了点头,一点点挪回了屋里。
关栀见此,才起身去了厨房。
过了会儿,便进了屋,将一个旧荷包放在他面前,“这就是那二十两银子。”
“啊?”林知予傻傻地出声,惊讶之余竟也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荷包,硬硬的,好像真的有东西。
“打开看看。”关栀示意。
“哦哦,好。”林知予眸光微亮,依言打开了荷包,里面确实有不少碎银,零零碎碎加起来竟真的有二十两之多。
林知予:“嘶!”
惊讶地目光看向关栀,疑惑道:“可今天在村长面前……”为何那样说。
“以绝后患。”
关栀淡淡道:“别看泾河村祥和,私底下各家有各家的小九九,我们两个如今毫无所依,那二十两银子拿在手里就是个祸害,所有人都惦记着,就连我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为了银子做出什么。”
“就像这次的花家。”
关栀给自己倒了杯水,眉眼淡然,“还不如借着这次机会,彻底将众人的视线扰乱,将我们摘出来。”
关栀说得稀疏平常,仿佛再小不过的事,可林知予却听得心惊。
她能在发现异样后不动声色,以自己为引将人引出来一网打尽,还破了对方的企图,并且在最后成功将两人从靶心隐去。
这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谋划,真的是以前那个关三儿能有的吗?
怕是连他,也有些自愧不如。
毕竟就是他,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全村的人都算计在内。
林知予心中的疑团愈发纠缠复杂,缓缓垂下了眸子。
此刻的他已经有些不敢确信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有没有被对方看破了,心中只觉得既惊诧又慌乱。
“这二十两银子你拿着。”关栀将银子推到林知予面前。
关家人的东西她不便拿,就全当是她们给林知予的补偿了。
“给我?”林知予微愣。
“嗯。”关栀点点头,“就当是替关家给你赔礼了。”
“这几年,辛苦你了。”说完,就见林知予浑身绷紧,红了眸子,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本不想提起,可也不想他小小年纪,以后都活在仇恨和自卑中。
有些话,避而不谈永远解决不了,还不如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辛苦?”林知予强压愤怒和恨意,僵硬地扯着笑,摇了摇头,“不辛苦的。”
呵,他怎么可能不辛苦呢!
整整五年的折磨,他恨毒了他们!
她凭什么认为在伤害了他后,再用这些东西就能抚平他的伤痕?
真是可笑极了!
林知予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猩红,藏在袖中的手攥得极紧,只露出个脑袋沉默不语。
关栀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娃是被打傻了。
后又皱眉,还是他装的好?
想到前两次这家伙的凶狠劲儿,关幽幽地盯着他瞧了几眼,瞧得林知予缩了缩身子,才悠悠道:“不管你是真恨,还是已经释怀,我上次说的话都不变,再想弄死我,你也得给我忍着。
另外,过段时间我会离开泾河村,你是打算同我一起,还是留在这里?”
“你去干什么?”林知予攥紧手,眸色暗了几分。
“寻人,以后回不回泾河村未知。”
林知予蹙眉,心底暗忖她能寻什么人,关大和关二?
思绪转了又转后,林知予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也行,那就先这么定了,待村长那里一有消息我们就走。”
“嗯。”林知予眸色幽然地点点头。
她要出村,弄死她的机会这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