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楚带着人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一回屋就看见谢婵坐在椅子上在等他。
“你早就知道府中混进了刺客。”
谢婵前半夜还守在中了毒昏迷的祁楚身边,仅仅是转身倒水的功夫,床上的人就突然自己坐了起来,然后匆忙拿起外衣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让她等他回来再说。
“是。”
祁楚处理完了那些蒙面人,心情十分舒畅,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他解释道:“我只知道有刺客,并不知是何人派来的,也不知刺客隐藏在何处,所以只能等。”
“只是没想到,那个刺客倒也嘴硬,什么也不肯说,这才有了中毒之事,只是可惜本来以为能查到下毒之人,谁曾想这药下的如此隐蔽,现在也找不到人。”
“没杀死我,也没毒死我。他们以为我要去寻药解毒,就必然要在途中阻拦,所以只能从拦路的人下手了。”
其实他中的毒阿青早已解过了,只是知道府中还有贼人,为了掩人耳目才装作毒发昏迷的样子。
谢婵也明白了他这几日为何只是喝一口就把药给倒掉,原来只是试试毒,避免有人下毒他一下全喝了给自己毒死。
“眼下抓到了郑氏行刺的证据,就有了搜府的理由。”
祁楚开心地拿起桌子上的茶水喝了一,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刀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裂开了。
看着殷殷鲜血渗透了他的外衣,谢婵有些怕了,慌忙地将他扶到了床上。
“我去叫阿青来换药……”
“她不在,她去审问抓到的歹人了,想看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
阿青不在,只能谢婵帮他换药。
她扒开祁楚的外衣,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纱布把刀口周围渗出来的血擦干净,然后撒上药粉,再用纱布包好。
整个过程祁楚一言未发,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谢婵。
“你看什么?”
她把手放在他的伤口周围,感觉到祁楚似乎因为伤口开裂而有些心悸,又道:“你怎么受了伤还要乱跑,心再跳伤口就又要裂开了。”
谢婵语气有些不好,但是因为害怕,眼里却含着泪花,这样说出来的话竟让人觉得有些委屈的感觉。
祁楚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误以为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这样,语气也温柔了起来:“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是府中有刺客,你还是不知道这些事好。”
“我知道。”谢婵倒不是生气被瞒了这么久,毕竟她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么多。
“那你……”
“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次下的毒,喝一口就能要你的命怎么办?”
“那就死了。”
“疯子。”
“不入虎穴,焉能得虎子?”
谢婵看着祁楚的眼睛,感觉里面好像有火光在燃烧,仔细一看原来是烛焰的影子。
她说道:“不管想要的是虎子狼子,那也要先保住性命。你死了的话,再得到那些又有什么用?”
“我有分寸,你放心就好。”
如果是为了一个像周家那种的普通富户,祁楚倒也不必这样,但是郑氏不同,能拿到郑氏身后的东西,哪怕丢掉半条命,对他来说也是值的。
只是这些他不能对谢婵说,也没有必要对她说。
————
抓到的那些蒙面人并非凶手的心腹,而是雇来的附近的强盗草寇,所以没审问多久就把一切都供了出来。
买凶的是郑氏的人,祁楚的动作很快,两天之内就搜出了郑氏私通敌国的证据,将人押解至京去了,也将府中下毒的人找了出来,同时还将郑氏搜刮出来的财产全部变卖为银两,一同押运至京城,这跟他处理周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流程。
在处理完郑家以后,祁楚便开始在当地兴办乡学,而兴办乡学所需要的钱财,自然是本地的富户“主动”捐给官府的。
至于百姓,他们不会感激“主动”捐钱给官府兴办学堂的富户,他们只会觉得县令大人是个好官,心系苍生、关心黎民而已。
而城中那些富户,在见识到了祁楚雷厉风行的手段以后,原本想要像为难以前的县令一样为难他的那些,大都打消了念头,这也刚好合了祁楚的目的。
周氏和郑氏只是他杀鸡儆猴的鸡而已,加上这两个家族背后刚好也有他想要的东西,一举两得。
……
九月初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荒寂。
谢婵已经在祁楚这里待了两个多月。两个月来,她白日无所事事,除了看书便是发呆,偶尔也会寻了阿青聊天。晚上则是坐在屋中的藤椅上看着祁楚批阅公文。
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每日也有数不完的事情要处理,尤其是百姓之间的讼狱。
有时谢婵也会惊讶,东家丢了猪羊,西家失了牛马之事也要祁楚亲自断案,甚至还能看见他亲自劝架,调解婆媳之间的口舌。
这日她就又看见祁楚一脸疲惫地回来了,当初处理郑家的事时拖着病躯也没有见他如此心力交瘁。
祁楚一回来便问谢婵道:“阿婵,你可记得我带来的《大邺律》在哪里放着?”
祁楚上任时带了几箱书来,其中就有本朝的《大邺律》,那些书近些日子都给谢婵看,用来打发时间了。
谢婵前几日刚好看过,于是很快便帮他找了出来。
“一女二嫁之事,本朝律法是如何定的?”祁楚一边翻找一边问她。
“我记得是一女二嫁,若成婚杖八十,未成婚的,杖七十。后定婚者,若知情便是同罪,聘礼收官,不知情不坐,归还聘礼。”
谢婵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订婚的女子应当嫁前夫,若是不愿,女方应将聘礼双倍奉还,然后归嫁后夫,后夫若是悔婚,与女家同罪,不用返还聘礼。”
祁楚也恰好翻到了这条律例,与谢婵说的毫无二致。
“如此!”祁楚心情大好:“那此事明了。”
谢婵看着祁楚,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父从先官廷尉时,也不见得有你这般头疼为难。”
祁楚搜搜太阳穴,道:“廷尉处理州郡上奏的重案,此类鸡毛蒜皮之事自然不用管。”
“也是。”谢婵赞同地点点头:“我阿父确实不懂得劝解婆媳之间的口舌之争。”
祁楚:“……”
第二日一大早,祁楚连早膳也未用便匆匆去了公府,因为这一女二嫁之事,县公府外早早便围满了人,为了防止百姓聚众滋生事端,祁楚只能早点过去。
谢婵记得祁楚出门时未用早膳,于是请阿青又准备了些糕点茶水。
阿青将糕点一盘一盘装好,还不忘打趣谢婵:“姑娘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公子却实在是关心,奴婢都忘了公子未用早膳,阿婵姑娘还惦记着。”
谢婵稍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关心得那么明显,她莞尔道:“若非祁大人,我如今尚不知在谁家为奴,谁家为婢。大人对我有恩,我自然不能做这负义之人。”
谢婵一番话说得坦荡如砥,让阿青想继续逗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将装好的糕点交给谢婵,目送她离开,笑着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