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不尘,我总是夜半而醒,睡意阑珊,起床披了件外衣,朝集典阁走去,那里相当于我的第二居所,这是我来到玄门的第六年,也守着这集典阁六年,我想我大概是大玄门创世以来唯一一个不通道法的弟子,任凭师傅当年如何倾心传授,仍旧一点慧根也无。不过好在此地宽容,同门之间也总是一团和气,倒并无人笑话我这书呆子。
从那以后,集典阁中两万八千四百二十三卷的经书就有了看守之人。我这一待就是六年,甚至.......可能我的一生都将交付于此。
在师弟眼中,我整日踱步于函匣之间,难免形单影只,比不得他们与人为伴来的温暖,可我向来清净惯了,再者,我早已适应了这种生活。
他们拜入玄门的时间尚短,全然不知,曾经,我亦是有师父相教之人。
提起师父,心中不免怆然,明日是她于凡间的死忌,我提前收拾好祭拜之物,待天微微亮,还要早早地下山一趟。
趁着大家熟睡的空当儿,再皎皎月光的映衬之下,我推开了四时芳华的院门,拎起锄头起了桂花树下的酒,去祭拜师父之时。也要去看看其他的的师伯们。
四时芳华,师父的旧处,如今这里已经久无人居。
夜里凉风吹过,只有园中的桂花树迎合的晃了晃枝桠,那窗格之间并无回响,仍旧空荡荡一片,略显苍凉。
这里曾经住着两位女弟子,她们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于山月之中,互诉心事。
而如今这里除了我,并没有什么人来。
师父的死可谓是轰轰烈烈,她自愿放弃了神籍,以真气化作了一座青山,每年我都会到那座拔地而起的山中待上几天,感受着师父还尚在之时的气息,也听听那些因毕方横死之人,世间无法入轮回的怨灵们讲讲他们的故事,而如今那座山上已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师父最后还是离开了这世间,落叶没有归根,她在死前已成了神,而神明陨落之后是无法转世了的,所以她没有魂魄,也不能再入六道,她的离去是同飞烟一样的,顷刻间消散了,这苍茫六界之中,不会再有她的痕迹,仿佛,她从未来过一般。
师父离去之前,给了我一个樟木箱子和一根乌色的笔,那支笔我竟瞧不出是什么材质来,而那个箱子里装的全都是她在游历之时所寻得的奇册怪籍,大多成了孤本,对此我珍爱非常。她将它们都装在了一个樟木箱子里,临终前,将钥匙交到了我手上。
想来我真正继承师父的就是这些了。
“自己留着,别被东篱瞧了去。”
这是她最后对我说的话,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师父了。
在人间已经大好之时,可我的师父,她感受不到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传授给我什么经验或者秘诀,可是我在她的身上已经得到了毕生所学。
在她离去之后,我便修了鬼道,此道艰难异常,稍不留心就有走火入魔的风险,成了异类,悖离大道,落得个身陨的下场,可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若是能通鬼道,是不是也能够从那些亡灵的口中得知有关于师父的曾经?我想,总要有人记得她吧。
每当为难之际,那只乌色的笔总能令我脱险,它倒是成了我修道路上最大的帮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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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眼前的桂花酒陷入了沉思,有一个问题突然闯进来我的脑子,我只知师父名唤姝藜,却不知她姓氏何方。
我匆匆跑回集典阁那摞已经泛黄陈旧,字迹杂乱无章的草纸之前,一张一张的找寻着,在中间一页的右下角,隐约书写着一个模糊额墨团,我凑到烛光下仔细看了半天,原来是一个“樊”字
樊姝藜,樊姝藜,偏偏她这一生都充满了别离!
朝阳初升,我带着篮子下山,待我赶到烟竹坪时,只见深山之上已升起了青烟。
我心中一定,将篮子放在院中的青石桌上,走进主屋将师父和二位师伯的灵位细细擦拭一遍,待我寻到后山之时,只剩下一地灰烬。
打开篮子,里面的桂花酒已经不见了踪迹
“师伯,你又偷师父的酒喝”我不禁无奈笑道
“你师父她不胜酒力,我替她喝了”
松岐师伯依旧倜傥,笑嘻嘻的站在师傅的墓碑前,他在师父面前永远的那么潇洒光彩。
当然,他也从不该偷酒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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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后来,东篱师叔完成了师父的嘱托,他成了第二个水元仙君,他替师父看到了三十六重天上的朱楼。
而我,在那之后,回到了烟竹坪,守着师父留给我的箱子,与师父喝二位师伯一起,过完了我的一生!
自我之后,便无人再诉说起他们的曾经,待我死后,他们从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