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姝藜回到四时芳华的时候,院子里的青石桌上多了一个分明的身影,自风致走后,那里再没什么人。
她有过一瞬的愕然,可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辛川的脊背依旧挺拔如往昔,桌上的一侧安放着那把斩月刀和一个青色的壶。
相较于白天的拔剑弩张,此刻的他们倒是格外地平静,如湖中秋水。
“你何时也饮上酒了?”
“怎得,松岐喝得,我就喝不得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流年里头渗进了光,清风一吹,回到了那八载时光。
姝藜曾经有好多话要对他讲,可此刻话到嘴边从又不知从何说起,理不清个头绪,她曾想,如若者能再见到辛川一面,必定要清清楚楚得分说明白,可此刻,人在身旁,她忽然又觉得无关紧要了,只肖的这是一个真切的人,就以足矣。
“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江湖不归客,无须问名处”
“以后呢”
“仍旧如此”
她知道他没有在说谎
“拿了苍梧枪我便走,即使你想留,也不过徒劳白费力气。”
“若是苍梧枪你带不走又该如何呢?”
他的眸子倏然一紧
姝藜淡笑道:“灵器认主,当年我将它带回剑楼之后,认我如何让做,它也不动分毫,可能,连它也在替阿泷生我的气吧”
说来也是可惜,他本该随主人光耀万世的,可阿泷身死,它只得在暗室之中尘封于一个又一个的天日之间,
那场会面姝藜后来的姝藜已经记不清怎样结尾,不过在那之后,辛川摊上了大麻烦。
清音山弟子不知从哪处得来的消息,知道辛川回到了玄门,便寻上了山门,指名要他的人头,黑压压一群人,来势不是一般的汹汹 。
好巧不巧,在众多的讨伐者中,他们再一次见到了旧相识。
姝藜记得很清楚,司方鼎首次异动之时,那时的清音山掌教派弟子前来相助,入千初殿者,正是眼前的这位,当然,已经身居掌门之位得他早已没了当年的谦卑。
阿泷身死,他就是始作俑者,若不是他当年一口咬定阿泷杀了清音山弟子,便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辛川那时已经偏执到了极限,修了半生的道,在阿泷死后便废弛了所有的戒律清规。
她和他本身是仙道中人,却又都悖离于此,所以天命轮回,他们最后都没能得到善终。
“你既敢再回玄门,就知我定要你尸骨,来祭奠我山中弟子,那些逝于你刀下的亡灵!”
这话是对辛川说的,但是姝藜一点也不意外。
他的刀锋饮下了许多无名之血,大多出自清音山之流,他凭斩月之力,独自一人登上了清音山门。
他的面前人群退却,他的背后空无一物,所过鲜血像写如曼陀花般肆意绽放,染红了草木寒霜。
那场打斗,他没讨到半点好处。
如今往日似乎重现,与之相异之处,他的身侧已有了身影。
恩恩怨怨,从来无法明晰。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问心无愧,我也不惧于你地府走一遭,只一点你还得记住,无论在哪儿,我也要在你身上为阿泷讨个公道!”
对面一掌直劈辛川眉心,他立刻出手回防,险些招架不住,不得已后退一步。姝藜见状立即出手,捡起横扫将众人逼退三丈之外。
而后她带着他匆匆离开玄门,寻找了一片寂静的竹林,自家门前见血终究不吉利,此地空旷,可攻可守,不至于陷入两难之地。
继阿泷之后,辛川再一次成为了仙宗一致讨伐的对象。姝藜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同他一起又开始了辗转之途,不过他们没有再回过烟竹坪,她们不约而同的给了阿泷一个清净,那个地方,是最后的净土了。所以最后我们去寻了松岐。
原因很简单,他喜欢热闹。
姝藜与松岐见面的气氛可比辛川强多了。
彼时,松岐正在院中听曲儿,身旁环肥燕瘦围了一群,他一袭雪青色银丝长袍置于莺莺燕燕之中,而那只琴鸟则立于他的肩头陪伴。
“他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辛川依旧不改往日对他的态度。
松岐咬了一口侍女送过来的青提,满意的眯了眯眼,他的眸中又出现了从前狐狸一般的狡黠。
姝藜随手捡了旁边的小石子朝松岐飞了过去,下一秒便被他稳稳地握在了手中,他的忽然之举吓的身旁的女子花容失色,琵琶声戛然而止,他一改平常,脸上没了笑容。一侧红衣女子见状默默带领众人退出。
他一回头就看见姝藜与辛川笑意盈盈的坐在屋顶上,这是他们时隔三度春秋之后的相逢。
檐上二人脚尖轻点,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于他面前站定
“好久不见,松岐”那时姝藜是真心欢喜。
“你们来啦”
’咦,辛川,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学会笑一笑啊“
“那也要非对谁,你又不是倾国倾城之色,我为何要将这笑容浪费在你的身上”
得,还都是原来那副德行。
“你想看美女啊,我府里有的是,你挑挑?”
“不正经”
辛川拂袖做到一旁,再不言语。
“六六,你是想我了嘛”
辛川曾经说过松岐有时候笑起来有一种脑干缺失的美,那时候姝藜还不信,以为辛川是故意在编排人,如今这样子,倒是愿意相信辛川所言不虚,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将昔日那个玉树临风,风流倜谠得少年联想起来。
“把你的牙收回去,不然我会以为你痴呆。”
“六六,你说话的样子真的不美丽。”
“哦,那你把耳朵堵上”
无论是从前亦或是现在,松岐同她吵嘴,他从来没赢过。
那时的她们仨还没有预料到,这是他们此生不会再有的太平日子,姝藜心结在一点点解开,渐渐的也从愧疚与自责中脱离,辛川也在慢慢释怀,而松岐..........用辛川话说:依旧没心没肺。
白日里松岐总爱磨着姝藜看这些新鲜玩意儿和吃食,可她早已没了当初的心境,总也不得安宁,晚上他总要在一群香粉浓膏之中左拥右抱得听着人间妙音,而后到头呼呼大睡,第二天醒来依旧来讨她的打。
“六六,你这裙子不好看,衬得你像黄脸婆”
“六六,你这个发髻太丑衬得你凶巴巴一点不温柔,像个没皮得夜叉”
“六六....六六.......哎呀........轻点打.....六六...六六.....错了错了.........”
仿佛她们还置于九烟山中。
一场闹剧结束了,她们没想着分别,但,偏偏人生充满了别离啊。
辛川素有烟霞之志,与世无争,想做个游侠,松岐则向往水云之身,无羁无绊,守着小娘子度日,而姝藜呢.......还有玄门的坚守,不能无牵无挂。
待辛川修养好时,她们再次挥手作别,约定来年开春,用琴鸟传信,一起去祭拜阿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