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的第三年,玄门再一次大选。较之往昔不同的是,从前入选者少之又少,到如今却是参选者者寥寥。
尽管也再没有遇到过如同阿泷一般出众和姝藜一般天赋的少年。可无论如何,玄门也算是后继有人,在长久的沉寂之后,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新生。
而那位道号为不尘的少年人,他对道法仙术一窍不通,武功剑法也是马马虎虎,甚至还不如乡间砍柴的农人能打。怎么看怎么一副文弱的书生模样。可若是书生难道不应该科举赶考,早早出仕吗?
又为何,断了红尘,一心向道呢?
对于他来到玄门的初衷姝藜从来没有探寻过,她这个人向来讲求缘分,不喜勉强。
所以当从前她的挚友一一向她告别离去之时,她也没有怨憎。若是离开玄门能有比之更好的生活,她也会毫不吝啬的送上祝福的,她打心眼儿里而希望每一个都会变得更好。
所以,清波在世时常说,她只是脾气不好,内心却最是良善!
只是这个少年却有着同东篱一般博闻强记的脑子,也有着同她一般痴迷的心。
这才是他能留在玄门的原因吧,毕竟,东篱应该在这后生身上见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总会怜惜一二。
听闻他的家乡离玄门有千里之距,他跋山涉水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浑身已是伤痕累累,皆是所过之路野兽盗匪所伤,他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同伴的庇护,无法同那些人周旋,只能一味隐忍,来到山门之外时,只剩下了半条命。一身的泥土,破旧不堪的麻衫,其心之坚定让东篱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在场之人见此颇有几分动容。
许是希望他再也不要有如此窘迫灰暗的境况,东篱便为他取了法号:
“不尘”
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他们修的本是道法,在那一刻却觉得佛经里的这句更为合适。
姝藜第一次见到不尘的时候,情况的的确确谈不上顺利。
那时,姝藜正躺在竹枝上晒太阳,彼时的她正躺在竹枝上晒太阳,忽闻下面一阵嘈杂,只见两队人马相继而来,为首的一队她再熟悉不过,腰缀白玉之环,朱璎之饰。一见就是清音山的做派,紧随其后的竟是玄门弟子的装扮,双方争执不下的是一本剑谱,打眼儿一看,姝藜就认出,那是集典阁中物。
见此情景,她心中不免怆然,今时不同往日了,阁中珍宝落入他人之手,若是被东篱知晓,不知他该有多伤心。
当年毕方作乱,集典阁中卷书被付之一炬,化为了焦土,只有师父桐庐及剑楼中少量藏书幸免于难,玄门能位列仙宗之首也不全然与毕方菡萏有关,大半经卷也是世人眼中求之不得的宝典,清音山趁乱裹挟也不是全无可能,毕竟在毕方出逃之后,阿泷等人回到山门之前,他们始终在场。
清音山向来以君子自称,干的却是小人行径。
那么他们对阿泷当时的所作所为倒也能理解几分,毕竟阿泷的修为是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除去了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而后抛开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不谈,转而披上了匡扶正义肃清仙门的袍子去粉饰太平,成了兼济天下的好表率,却偏偏有人不长眼,对此更是趋之若鹜。
直到这时,姝藜才恍然大悟,或许辛川当真比她和东篱早慧,所以才会愤然离去,这么一想,当真是他们错怪了他,那时的姝藜,还满心的守着虚伪的道!
然而底下的人,总也吵嚷个没完,姝藜不禁撇嘴笑笑,到底年轻,居然没发现上边的她。
“终究是一茬儿不如一茬儿,自家的东西都看顾不住”
虽然姝藜这些年照比年轻时的脾气秉性已经收敛了许多,但......还是没忍住,只见她倏然起身,脚尖轻点,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抖了抖身上的竹叶子,静静地看着他们。
情况尚可,没死,倒是伤了一个,看样子还不轻。她心中已经暗暗有了及谱。
她转而看了看清音山这边。任凭她敬畏申明,但此时见到他们就不免想起了阿泷,她的胸膛渐渐的有了剧烈的起伏,见到他们终究是意气难平。
“酒囊饭袋”
不知怎得,这是的姝藜莫名的想起了辛川来,她想若是辛川在的话,只怕不会有如她一般这样的耐心。
用清波的话话说,她这个人从前不知掩饰,冲动倔强,而后若不加以收敛,他日必有灾殃。
而如今的她确凿的已被师父言中,但她仍旧不知收敛,反正此刻的姝藜,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本就是孑然一身。
姝藜这话,显然激怒的清音山弟子,他们身居高位,养尊处优那么多年,早就不知道了什么叫做忠言逆耳,当然,姝藜说话也不算不上多么的客气。
双方气焰都很嚣张,任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清音山气不过,站着人多提刀便要朝着姝藜砍来,姝藜见状不仅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掌击退了为首之人,余者,便都不再动。她甚至连青霜剑都懒得提。
“我曾经见过这世间最好的刀,你们这些废铁还没有在我面前举起的资格!”
姝藜还是那个姝藜,她只会收敛,并不会为自己的本性改变。
站在她面前的这些人,迫于她的修为,一时间到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们听说过九烟上的那位天赋异禀的大师姐,也知道这个人出了名儿的脾气不好,从前,她的同门都在的时候,更是嚣张跋扈,一言不合提剑就上,偏偏,他们同门同心,混战之时,总能看清六个人的身影。他那个优秀的没边儿的大师弟,每每见此都要讲上一通道理,但该打的架,他一场也没落。
没想到,如今她的依靠都没有了,气焰还是这么的嚣张。
可那又怎样呢,你可以说她脾气坏,但你不能说她修为差。她依旧是那个打上八百个来回儿都不带拐弯的姝藜!
姝藜的修为不是最高的,但收拾起来他们至少还没有费多少力气。他们打又打不过,气急败坏,只能以口诛之。
“你这魔头,竟敢伤我清音山弟子”
他们的师兄依旧愤愤不平。
“我是谁,不妨回去问问你们师父,我头一次见到他时竟然没发现他是如此狂悖虚妄之徒!”
“你敢侮辱家师?”
“你若不服大可叫你师父来,毕竟昔日试仙大会,他可从没从我手中讨到一回胜局”
姝藜长眉一挑,那样子不知该有多神气,心想若是被辛川瞧见了,少不得又要说她得意忘形。
“时隔多年,就算你们名列天下仙宗之首,我也依旧瞧不上半分!”
若是阿泷还在,他定要说姝藜轻狂,不过,他不在了,这样的话,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了。
从前玄门中人深知她的脾性,师父与阿泷总是规劝教导,奈何她劣根深重,彼时的姝藜也算是桃李年华,对得起那份儿年少不羁,遂从不往心里去,所以,她怼起人来,从不嘴下留情。
吵架,姝藜从来就没输过。
他们愤然离去,消失在了竹林尽头,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