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内,研究院。
代理院长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差事,大体的事项都是小王秘书来做,王院长留下的让董师仲作代理院长,大概是考虑他年岁不小,为人中正,主要是他与军部及审裁院都有着亲属的关系在——他的儿子是审裁院的一名审裁长、他的侄孙是军部年青一代的佼佼者。这样说起话来也方便。
就算王阳涣院长实在是不谙政治,长年居于高位,许多事不经意间便安排成了这样。
小王秘书是个寡语少言的人,这代表着令人安心的严肃。王院长已去了很久,没人有资格担心他的战况,但研究院内部终究是有不能诉诸言语的担忧。
正午,有客来访。
军部姚家:姚意。
姚意其实并不能代表“三老”的姚家,因为据说他在青年时与姚老——也就是他的父亲,大吵了一架,而后辞掉了军职,在某个小城市结婚生子……当然这是猜测,但基本符合逻辑。
大人物的儿子要么听话做接班人,要么就离家出走,这是常识。
白身虽然是白身,但有些白身可不敢真当做白身。小王秘书还是礼数周全的接待了他。
面前的中年男人穿着得体的衣服,脸棱角分明,头发向后梳,剑眉星目。总结起来大概是成熟且锋利的大帅叔。
“姚意来此,是为了我的女儿有求于研究院。”
开门见山。
古典的屋檐挂着带有锈迹风铃,风吹过清脆的轻轻响起。
————
文岩关,临时医院。
万里无云。黑雾的威胁不知何时成了挺遥远的东西,虽然时常记起往日的生死一线,但闲适的时光消磨,人已经变的生锈了。
整个关外称得上日新月异载歌载舞,这样的气氛里,临时医院许多病人顺应氛围的痊愈出院了。
不过方小诗并没有痊愈,似乎自愈能力出了岔子,右腿依旧是没好。他拄着拐棍跟叶荣荣聊着黑雾的特点,比比划划,旁征博引。
叶荣荣是个妙人,和他对起话来有一种很舒适的感觉,难以形容。可能是因为人长得帅又有钱有势,又能说接地气的b话。早在方小诗瘫痪在床那段时间,两人就已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然而叶少爷并不像丛旭和崔东雨一般如色中恶鬼,这让方小诗有种朋友间一半的话题不能共鸣的感觉,所谓伯牙鼓琴,高山流水——难成知己难成知己。
叶荣荣听得方小诗这种“惋惜”后诧异的评价:
“你特么怪不得以前没什么朋友。”
但好色这方面,方小诗自认自己只是喜欢说,和那两个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
“……叶哥哥。”隐秘的角落里,方小诗表情严肃。
“你说……我跟我淑哥之间……咳。就是说啊……如果我这种……”
叶荣荣了然的点头:“你说你俩交往的事吧?”
“还没呢……”方小诗扭捏的左顾右盼,说:
“我也不知道她对我……玛德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方小诗认真的看着叶荣荣的眼睛:
“家庭。”
叶荣荣环臂抱膀,等待下文。
“我是个孤儿,打小在一个小城市小村子长大,学习说起来也一般。姚淑词她家……应该是很大的势力吧,你说这怎么配上她啊……”方小诗有种无力的感觉。
“还他妈成了个瘸子!”手捏着拐棍,情绪有些凌乱。
“你是说……门当户对?你觉得你配不上姚姐?”叶荣荣问道。
“嗯。”
“别逗了,这个大陆有几个敢说能和姚家门当户对的。”叶荣荣摇了摇头,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少年,补充道:
“……我是说,因此人家就不会在意对方的身份,你是大官的儿子也好还是乞丐的儿子也好,都不会在意。因为嫁谁都是下嫁。”
“你特么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方小诗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建设性意见,是一直从他这里套取上流社会的情报,总得摊个底。
毕竟不像崔哥一样是傻的。
不是我说你奥崔哥,有些事确实是这样,得认。
两人并肩走在草地上,十分没有素质。
“学院那里,是什么流程?”
“已经开始上课了……你不急,听说考虑你有伤在身,等你出院了再去就成。”叶荣荣回答道。
“怎么没人跟我说?”方小诗一头雾水。
“姚姐没告诉你吗?你这个名额啊资料啊都是姚姐给你弄的,我以为她都跟你说了。”
“不过,现在是在集训,天天上蹿下跳的,你个瘸子去了能干嘛。”叶荣荣笑道。
“那你怎么在这里?”
“我请病假……那一套训练我以前做过无数次啊。”叶荣荣厚颜无耻的说道。
……
姚淑词在努力做着训练。
教官是宁溪,白木事务比较繁杂,这时人已不在小镇内。宁溪是个爱说话的人,不过面对一众官宦子弟,他严肃极了,收拾了几个刺头,队伍便积极和谐的训练起来。
并没有魔鬼训练。
不过对于姚淑词来说挺魔鬼的。
在从旗山市逃亡的时候,方小诗就曾bb过她小胳膊小腿,身娇体弱;到了紫府市,她清醒着被方小诗背在背上,少女已迫切的想要锻炼。
————
关内,第一指挥部,天气晴。
陆正道与这个半月的时间彻夜无眠的居所作道别。
他始终没有真正的得到过实际的权利,虽然他确实的志不在此。
陆正道不想就此下台,他一再申明了黑雾的威胁并未消除,可能局势更加危险。但一日可信,十日可信,时间久了,人们已经忘了黑雾是什么样的了。
况且,这些人并没有见过黑雾。
悄然下台是他最好的结局了。据说审裁院已经收到了许多针对他的问罪书,被黄平院长暂时压下,身在云霞关的军部叶老数次致电黄平,做弭平此事的商议。
黑雾没什么了不起,罪状名副其实。作为下达弃车保帅命令的陆正道,该不该为文岩关死去的英魂负责?
这是罪状表达的意思。代表着关内绝大多数人的声音。
黄平应付着叶老那边,也应付着群众这边。他是乐见其成的,陆正道的流放甚至收监,都无关审裁院的利益,他只需要第一指挥部没有一名可以调令全员的总指挥就可以了。
所以他极其配合叶老的诉求。暂时的结果是:陆正道,撤职。
桀骜不驯的反面人物陆正道,怀着深切的担忧,“灰溜溜”的退出了他短暂的舞台。
研究院并未参与其中,毕竟王院长人还在天外。
比起陆正道,曾经的“大转移指挥”廖守理更为凄惨。
舆情是空前激烈,幕后是否有推手不敢肯定,但已不是服刑3年所能解决的了。
再审再判。
人们众志成城,团结一心,要让罪人廖守理付出应有的报应。
中上层官员私下是认可当初“定时转移,过时不候、上交手机”的应急处置的,其中道理再清晰不过。但没人敢于在这种动荡的时局下为一个众矢之的说话,何况廖守理……十分的配合,沉默的背下所有罪状。
都城的监牢内,审裁院院长黄平特地看望了静坐其中的廖守理。
沉默半晌,黄平转身回返。
时局动荡。
清算在关内大规模进行,撤职了很大一批,抓起了一大批。
私下的饭桌上,很多官员停杯轻叹。
道理难以讲明吗?恐怕不是。
失去亲人的人们总要有一个宣泄口。毕竟失去了亲人——你为什么没有失去亲人?你没有死了家人你理解这其中的痛?你没有失去亲人你胆敢为这个罪魁祸首讲话?
口诛笔伐成了立场政治正确的基础,里面包括了所有人。
东泽历423年9月11日,再审被判10年的廖守理,咬舌自尽于当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