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奶奶来说,自然看得明白,对待死亡,也明显淡然很多。
刘雨桐忙碌的身影,使她笑得合不拢嘴。
陈竹和奶奶住在长安市东郊的老旧小区,属于纺织厂职工家属院,小区环境还算干净,就是楼内没有电梯,很不方便。
单元楼下,陈竹把奶奶从轮椅上抱起,刘雨桐紧随其后,收好轮椅,并将小件物品朝楼上搬。待一切收拾妥当,午饭时间已经过去,考虑到奶奶牙齿不好,陈竹便走进厨房,准备做点面食。
“我来吧!你去陪奶奶聊会天。”刘雨桐撸起袖子,钻进厨房。
“那哪能行,你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再说,在这你就是客,哪有客人下厨的道理。”
“小刘,你就让竹子弄吧,别客气。”奶奶说着,便招呼刘雨桐去客厅。
陈竹似乎知道奶奶要说啥,只能摇头苦笑,反手关好厨房门,自顾自的煮面。刘雨桐对他有意,自己怎会不知,女孩是挺不错的,只是他真没啥感觉,更没啥想法,至于奶奶想说啥,随她去吧。
陈竹手艺非常好,一向对吃比较挑剔的刘雨桐都连连称赞。
饭后,刘雨桐返回医院值班,而陈竹则留在家里整理奶奶的卧室,他请了长假,主要照顾奶奶,当然,以自己最近的状态,也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抚平失恋的伤痕。
夕阳余晖洒入客厅,祖孙二人就这样在窗前静静坐着,似乎定格般温馨又熟悉。
“竹子,你觉得小刘这孩子怎么样?”奶奶坐在轮椅上,侧头问陈竹。
“挺好的,只是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个事儿。”陈竹回道。
“常彤不适合你,听奶奶的,别想那丫头啦,和小刘好好相处,我看那孩子不错,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果能成,奶奶走了也不担心你不是。”奶奶劝道。
“奶奶,我才二十四,等我生活和事业稳定些再考虑这个,您就别管啦。”陈竹还是坚持道。
“你呀,从小就轴,常彤和咱门不当户不对,开始我就觉得不行。”说着,老太太面朝窗外,闭着眼深深叹了口气,又道:“也罢,你自己看吧。”
陈竹把水杯递给奶奶,没说话,他也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明天你就去上班吧,家里这不用管,有事儿楼下你王姨会照应我的。”
听着奶奶苍老的声音,陈竹心中不由又是一阵酸楚:“没事,已经请了长假,这段日子好好陪陪您,我打小就是您带大的,您这刚出院,我不放心,还是等您的病好一些我再去吧。”
老太太抬起布满褶皱的眼皮,神色中深藏着温柔和留恋。似是对自己,又仿若是对陈竹:“我的时间不多了!”
陈竹心中一痛,眼圈泛红,默默没有说话。犹记儿时,奶奶为了养活他,退休年纪依然带着自己在纺织厂做零活,温馨的场景恍如昨日,仅仅二十多年,自己却无法陪伴奶奶更多。
“傻孩子!”奶奶伸出干瘪的右手,握住陈竹,“人呐!”停顿片刻,又自语道:“我得去见你爷爷,我挺想他的,老陈性子急,等得太久他会伤心的。”
爷爷在陈竹不记事时就去世了,他对爷爷的记忆很模糊,大部分印象都是通过家里老照片得来的,不过看得出,老夫妻俩感情很好。
“没事的,过几天您就会好起来。”陈竹鼻子发酸,眼泪终究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奶奶温柔的擦掉陈竹的泪水,道:“娃,不哭!奶奶还没断气呢,哭啥。”她婆娑着陈竹刚毅的面孔,又道:“有件事我一直以来都不愿告诉你,如今,该和你说说啦。”
闻言,陈竹更加难过,他紧紧握住奶奶的双手,仿佛要握住这整个世界。
他知道,奶奶是在交代后事。
“娃,别难过!”说着,再次叹了一口气,“小时候,你总问,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你怎么没有。不是我不告诉你,事实上……”奶奶突然停了一会儿,似在酝酿该怎么讲,“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你父母究竟是谁。”
说到这,奶奶示意陈竹听下去,于是,她仿佛陷入遥远的记忆:“老陈是陈家独苗,而我和老陈结婚多年,却始终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因为这个,公婆到死都没有瞑目。后来,国内医学条件好了,我们两个就去医院,看看到底咋回事儿,可惜事不从人愿,那体检单足足让我哭了好几天,原来下不了蛋的原因出在我身上!自打检查结果出来,街坊邻居就经常暗地里对我指指点点,那段日子啊,我恨不得一头撞死。你爷爷怕我轻生,便着手安排搬家,我知道他为了我才如此的,起初我不太同意,闲言碎语说就说吧,兰市毕竟是几十年的窝,哪能说走就走。”
奶奶挂着笑容,脸色也似乎红润许多,继续道:“你爷爷瞒着我和原单位打申请,看能不能把我们兰市的住处置换长安市的职工房,毕竟我们已经退休,很多事单位是不愿意帮忙的,可说来也巧,长安市这边也有职工申请去兰市。”
“虽然我不同意他这么做,但毕竟老陈是为我好,只好依了他。”
讲到这,奶奶迎着夕阳,缓缓闭上眼睛,陈竹仔细听着,并未打断她,他的身世大概就在接下来的内容里。
果然。
“我和老陈已经商量好,在兰市过完最后一个春节就离开。那年冬天的雪很大,刚一入冬就下个不停,正月初三,老陈和我在早市买完菜往家走,那会儿天才蒙蒙亮,雪花有鹅毛那么大,巷子里没啥人,走着走着,他拉我的手突然一紧,其实我也看到了,巷子方向有一道绿光,翠绿翠绿的,非常漂亮,持续了近半分钟。那种亮光很特别,根本不是谁家碎娃玩的烟花,也不是灯光,我们赶紧跑过去看,可等我们赶到时,绿光早就没影了。”
说罢,奶奶慈祥的摸了摸陈竹的脸,继续道:“你猜怎么着?你当时就光着身子在那雪地上躺着,不哭不闹,还哇哇笑着朝我伸手,那一刻,哪还管什么绿光蓝光的,我担心你冻坏身子,赶忙把你裹进棉衣里,当时,你搂住我的脖子就不放手,我也把你抱紧。”说着,奶奶露出幸福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飘雪的清晨,“这辈子我都没那么高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