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给我送句祝福,怎的也不为自己庆幸,以后总算可以摆脱我了。”管乐公主自己打趣自己,自己说自己乐。
黄清若还在心底纠结,要不要摊开来问清楚,管乐公主究竟具体是做何打算。
管乐公主正靠着她的肩膀,脸一歪,侧埋进了黄清若的颈间。
“公主……?”黄清若语出关切。
管乐公主嗓音闷闷的,但依旧带笑意:“没事。就是累了,想靠一靠,跟你借借肩膀。”
说着管乐公主长叹一口气:“以前觉得栗焱天天阴魂不散,太烦人了。如今他被太后要求不能近身于我,我又觉得身边太空了,连个肩膀都很难再借到。”
黄清若有所耳闻,在南蛮使臣进城之前,太后遣散了管乐公主身边的全部面首。
栗焱虽然被管乐公主宠幸过几次,但因为并非面首,而免于遣散,同时因为他年纪很小就陪伴在管乐公主身边,是管乐公主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太后还是留下了栗焱继续保护管乐公主,不过限制了栗焱和管乐公主的亲密。
管乐公主的陪嫁仪仗队中,倒也还有栗焱。据说是栗焱自己向太后请命的,无论如何要跟在管乐公主身边照顾管乐公主。
管乐公主终究是太后宠到大的掌上明珠,太后也考虑南蛮山高路远,一个栗焱能顶好几个禁军护卫,且日后管乐公主生活在南蛮也需要有个能帮管乐公主摆平事情的心腹,加上要安抚管乐公主的情绪,太后同意了栗焱的请求。
现下管乐公主的话,黄清若回应不了什么,只是闻言她从马车帘帐的缝隙望出去。
栗焱是跟在马车旁的。
黄清若想起了自己和路昂,想起不久前她去路昂老家的路上,路昂也才刚刚守护她左右。
“你不好奇阿京话中提及欠我的人情,是何人情吗?”管乐公主低声与她另起一个话题。
黄清若想回答不好奇。
管乐公主却在她开口前率先道:“和你有关系,清若。”
黄清若蹙眉,愈发不想了解,究竟是何人情竟与她有关。
她打断了管乐公主,转移话题:“公主,你得到这个帮助之后,小路随还能得到你从南蛮国送回来给他的礼物吗?”
事关她和小路随的安危,黄清若最终决定问个清楚,好方便她更改计划。而她的问话虽然委婉,但相信管乐公主听得明白。
管乐公主轻声给她一句答复:“会的,我怎么都会给我干儿子在南蛮国采办好有趣的玩意,再办我自己事情。”
言外之意,管乐公主会等离开了大霖国再“死”。
可见管乐公主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倘若未离京便死,一个管乐公主死了,太后和圣上自会再选出其他和亲公主,管乐公主等于害了另一个女子;倘若离京之后死,死在大霖国境内,也差不多的结果,还会连累送嫁之人;而死在南蛮国境内,不仅与大霖再无瓜葛,而且能让南蛮国理亏,完全可以说成是南蛮国不善待和亲公主,谴责南蛮国有撕毁休战协议的嫌疑。
管乐公主紧接着的一句话亦证实了黄清若的猜测:“我倒是想不管不顾地当个恶毒的妇人,让多一些人给我陪葬。可……最后我会伤害的到,也不过是无辜之人罢了。”
真正将她逼上和亲之路的人,不会受到一丝半毫的影响。
黄清若心底对管乐公主生出心疼:“对不起,公主。”
为方才她问的那句不礼貌的话而道歉。她能问出那句话,预设的立场便是对管乐公主的不够信任。倘若足够信任,她应当在分析过后便笃定管乐公主实施假死计划的时间,无需再跟管乐公主确认。
管乐公主分明听明白她道歉的意思,笑了笑:“清若你这样子我还真不习惯。你不了解我才是正常的。一直都是我以公主的身份压你,强迫你跟我当朋友的。”
管乐公主自黄清若的肩膀撤离,坐直身子:“其实你如今与我撇干净关系比较好。”
黄清若无法反驳,反驳更显得她虚伪。
管乐公主讲出此番话却未有丝毫怪责黄清冷心冷肺捂不热的意思,本身管乐公主的目的也并非怪责黄清若,只是带着一种“人之将死”的心态,与黄清若掏掏心窝子。
——虽是计划假死,但能不能如愿成功,尚未可知,一切都还存在许多变数。况且假死不了,她也的确和真死没有区别了。
“不过你既有你自己的打算,我在远嫁之前还能帮你这最后一遭,我很乐意。”管乐公主的眼神洞若明火,带着一丝狡黠与黄清若眨了一眨眼睛,“我也会替你保密的。”
黄清若立时明白,管乐公主这分明是清楚,黄清若顺势而为的给管乐公主送亲这事儿,是另有图谋。
得到管乐公主的保密允诺,黄清若再否认就没意思了:“谢谢。”
不是“谢谢公主”,而只是“谢谢”。
黄清若是用了意的,管乐公主也接收到了其中的区别所代表的涵义,会心地笑了。
到一段路口,黄清若便下了管乐公主的马车,与管乐公主分道扬镳,转而坐上等在路口的单明典的马车。
两辆马车恰好并排,两扇马车窗相邻。
黄清若换马车的过程中,发现单明典撩高了帘帐,管乐公主亦撩高帘帐。
他们似乎都是为了看黄清若的,但他们的视线分明交汇了片刻。
黄清若在他们短暂的无声交汇中,仿佛见到了跨越万水千山的时光。
随着管乐公主率先放回帘帐,一切又荡然无存。
黄清若乘上单明典的马车时,单明典也刚刚放下帘帐,马车内安静得过分沉重了。
单明典还是爱着管乐公主的——这一瞬间,黄清若莫名地无比确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