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皮狠狠地抖了抖。
她的眼睛也觉得又看到了脏东西,深深地刺了一刺。
不是她敏感。在撞见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她无法说服自己二叔公只是正常地看一篇普通的报道。
她不认为二叔公只是正常地浏览这种报道。
何况圈出来的这种行为,是二叔公平时看书读报翻阅资料划重点的习惯。
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她依旧装作什么也没瞧见。
而且毕竟二叔公是背着她在关注这些的。
在这短短的平复心绪的过程中,她已经说服自己退而求其次,他背地里的事情,她就别管,他不实际做出侵害她的行为,她能够忍受。
嗯……她能够忍受……
不多时,回来工作室的二叔公察觉她可能发现他在浏览的东西,看了她一会儿。
她无事地转头询问他,是不是有活儿找她干。
二叔公说没有,让她继续学习。
可,如果她第一次看到他在浏览类似这种报道,纯属他不小心的泄露,后面越来越频繁地她能够在工作室里见着类似报道的影子,就很难再令她相信是巧合了。
终于,有一次,二叔公直接当着她的面,观看杨振宁和翁帆的采访视频。
并且二叔公跟她说,杨振宁声称翁帆是上帝给杨振宁的礼物,而他能在这把年纪遇到她这个徒弟,更是上天给他的礼物。
杨振宁和翁帆是什么关系?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他却做了同等的对比。
二叔公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耷拉着眼皮,只回答:“谢谢老师看重。”
她要去继续干活。
“小若啊。”二叔公喊住她。
-
人中的剧痛使得黄清若的脑子清明了两分。
她的耳朵里也逐渐能捕捉到有人在喊她的声音。
“黄清若。”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黄清若辨认出,是梁京白的声音。
他的语气倒也不着急,就是轻缓地喊她的名字。
和她的人中传来的剧痛形成反差。
在剧痛中,黄清若睁开眼睛。
如她所判断的,入目是梁京白的脸。
而梁京白的手掐在她的人中上。
他是不是除了这一招,不会再其他的?庸医……
黄清若想拂开他的手。
发现自己原来抖得特别厉害。
好像正是因为她在睡梦中抖得太厉害,他才掐醒她的。
她没能拂成功,但梁京白主动将手从她的人中上移开了。
和他喊她的声音一样,她在他的脸上也没瞧见他有着急之色。
恰恰因为如此,他的平静带给她平静,黄清若很快地意识到久远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的区别。
反应过来的时候,黄清若发现自己抬起手臂搂住了他。
坐在床边的梁京白因为她的举动半被动半主动地低伏下来他的身体,使得她能够抱他抱得更紧。
黄清若也觉得他低伏得将将好,否则她也没有力气抬高她的身体去够他。
抵着他,黄清若感到宁静许多。
仿佛他是这个混乱世界里唯一能令她安定的源泉。
抱着抱着,黄清若感觉到,梁京白微微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你睡太久了。起来活动活动。?”
“……”黄清若很确定,不是她在做梦,也不是她的错觉。
梁京白的举动和他的语气,都非常地温柔。
而紧接着,黄清若很确定,她哭了。
其实醒来的时候她就感知到自己眼角湿润的水渍了。
可现在她感知到的是眼睛里又有新的湿润的水渍溢出她的眼角,流淌在她面部的皮肤上。
这次她的哭还是有声音的。
很低,但确实有声音。
克制而收敛的哭声和身体的颤抖,如同孱弱又可怜的小动物。
梁京白静静地垂眸盯着她的发顶一会儿,将她揽得更紧了,将她压在他的胸口。
哭着哭着,黄清若哭得困了,又想睡过去。
梁京白不让她睡。
“吃点东西。”他说。
黄清若摇摇头。
“吃点东西。”梁京白重复。
带着疑似轻哄的口吻。
又一次轻哄的口吻。
黄清若受不了他这样。
已经松开他躺回床上的她,隔着沾染在眼睫上的眼泪珠子,一声不吭地注视坐在床边的梁京白。
“吃点东西。”梁京白第三次说。
这次不仅带着比方才更明显的轻哄口吻,他还将她从床上抱起。
黄清若没反抗,搂住他,本能地将脸往他的胸口埋。
很快,梁京白带她来到了禅桌前。
他和她一块坐下在蒲团上面。
他坐在后面,圈着坐在前面的、坐在他怀里的她。
和那次他同样地地点他手把手教她写字的形式很像。
区别在于这回她是侧坐的。
黄清若的视线逡巡,寻找香插。
空气中有股香的味道。
新的一种香的味道。
和之前总用的那个燃香的气味不一样。
没看见香插,仿佛她闻错了。
但黄清若看到禅桌上已经放着食盒。
梁京白打开食盒,用勺子将小米粥喂到她的嘴边。
黄清若抬脸看他。
“张嘴。”梁京白说。
黄清若像他设定了程序一般无法抗拒而心甘情愿地执行他的指令。
她将小米粥喊进嘴里之后,梁京白看了她几秒,又极轻地皱一下眉,说:“咀嚼。”
黄清若才意识到自己没动。
她又无法抗拒而心甘情愿地执行来自他的这项新指令。
在梁京白的耐心投喂和黄清若的执行指令之中,小米粥很快见底了。
见底之后,黄清若没动,梁京白也没动。
他们就这么继续坐着。
相视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梁京白伸出手指,揩了揩她的眼角。
黄清若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她的睫毛因为她的眨眼,若即若离地扫在他的手指上。
“活动活动。”黄清若主动拎出他方才跟她提议过的字眼。
梁京白点点头。
两人一起站起来了。
虽然之前并没有感到饿,也没有感到虚弱,但这会儿吃过东西,黄清若的确觉得人很实。
身体不是空心的、身体不是棉花填充的,那种实。
也是彻底从久远记忆的梦中回到眼前回到当下的那种脚踏实地的实。
黄清若径自走在前面。
走到门口,拉开门。
外面的天很黑,树影憧憧。
黄清若顿足,转回头,想问他现在几点了。
不知是猜到她的想法了,还是碰巧,在她问出声之前,梁京白快一秒说:“晚上九点。”
晚上九点……黄清若微微怔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