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这下队伍好带的多了吧!”
李释之骑着骏马速度适中的在队伍中间,扭头笑着对潘伦说到。
“李参赞果然大才!自古而今兵书上向来只谈向死而生,只谈背水一战。将军阵前半死生,说的就是血染沙场抛头颅洒热血,几乎没人会说什么''尽量避战''或者''克制自己''的丧气话。”
“在兵家看来这是涨他人志气灭己威风,这种话一旦讲出对于士气向来是极大的打击和挫败,从来还没想过谁人能用这种''保命为先''的丧气话来''激励''战士的,今日潘某彻底算是大开眼界了。”
潘伦幽幽一叹,刚刚胜捷军雷动的欢呼声和宛若思想解放一样的称赞声着实是把他给吓了一大跳,。誓死维护军人的荣耀”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李释之那种话能盛行一时,在他看来,就好像是邪教言论一样。
李释之神秘一笑,兵书他不是没读过,兵法他也不是没看过,这些言论他都知道,前世大学中他所学颇杂,有一阵子就极其痴迷于这些。
什么六韬三略,什么孙吴兵法,司马法六军镜,各朝各代的文武兵书,他都看了个遍。
当时他的心里就很是疑惑,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勒石燕然封狼居胥,这些一向“鸡汤”一样的鼓吹真的有必要吗?这种话语真的能吸引无数青年前仆后继地去为了帝王伟业去送死?
自己就是一位军人,李释之也无数次在生死的边缘冲锋陷阵,他自认为胆略和见识还是在线的,他也足以有敢于冲锋在前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
他不否认有国才有家,他不否认军人的牺牲和保卫的天职,他把身上的血都流干都可以!
但是军人一定就是要死的命么?军人应该抛头颅就意味着一定要吃断头饭?!
军人能不丧命的时候,为了所谓的“大业”而做出无谓的冲锋,为了所谓的“功绩”而丢掉本不该丢的性命,甚至去满足帝王的杀戮心修筑京观耀武扬威……
何其悲哀?何其凄惨?“大业”堂皇的金字塔下,埋葬了多少骸骨,萦绕着多少亡魂。
看着潘伦脸上化不开的疑惑和思索,李释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
“谁说史书从未写,史书写的可太多太多了!你好好听听,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陇戍三看塞草青,楼烦新替护羌兵。同来死者伤离别,一夜孤魂哭旧营!”
“塞北朔漠的滚滚黄沙,吞没了多少思妇的眼泪?”
“你们只不过是被帝王心术所洗脑,对着这一群歌颂劳动人民,痛斥战争崇尚和平的文人墨客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浮艳小科''''雕虫小技''罢了!”
一番话听得潘伦张勇先几人都沉默了,潘伦虽然世代将相,但混迹民间醉身花柳,当然知道底层人民的艰辛与悲苦;张勇先则更不必说了,纯纯草根出身草莽,能够有今天这一切都是北上杀贼南下剿匪出西海一步一个脚印挣来的。
然而他们是何时丧失的自我呢?是何时从身为弱者变成了视人命如草芥呢?
大概是在皇亲国戚一声又一声“大业神功”中,在“杀敌一千黄金一万”的报酬中吧……
李释之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更何况还是队伍中间。大片行军下有几百胜捷军士都听到了自家参赞这一番言论,哪怕受过王峰魔鬼般训练已经变得沉默坚韧的他们,大半也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一番言论不怕不够传唱,只需一天半晌,茶余饭后,整个胜捷军就能传遍。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谁懂征夫的苦,谁懂士兵的泪,将军永远是高高在上,但一个个丰功伟绩不是凭空建立的。
杀敌一千,自损五百为捷,杀敌十万,哪怕自损五万,都为大捷!于国于朝都是上上等的好事,但这五百五万个家庭的重大损失和沉重负担,就宛如天大的打击一样。
膝下的幼儿的天,塌了。
“释之,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数,虽说还没有到达成建制的城郭郊外,但利州的长亭短亭和乡镇也该出现不少了啊?”
“就算没有利州的乡镇,两周交界之处的村庄也该出现不少才对啊?可为何我等一行开拔至今连一个村子都没有见到……不对,是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见到……”
叶古城侧过身来不解地询问李释之,她的观察一向很细,眼力在整个胜捷军乃至十二军中都有鼎鼎大名。利州虽然贫穷封闭,远远没有西州繁华,但这一次的模样简直是穷酸到了太过反常。
沿途没有一个活人,连活物都很少见,倒是大堆燃烧的篝火野火和空荡荡的房舍随处可见,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白土!
“确实反常,但走路防跌吃饭防噎,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看这一焦土,利州极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极其重大的变故……唉,前路未卜,谁也不敢妄言一二啊,且慢!”
李释之抬起胳膊竖起一只手,打住了身后不紧不慢跟随着的大军。
“传我命令,前军停止行进,勿进森林!”
幸好中军帅营部曲距离前军并不多么遥远,李释之宣发军令后旗兵迅速地喝止住了前面前行的步伐。
“我胜捷军的斥候总算是能够派上用场了!五十斥候营听我军令!五人一组,化作十组,前去探查!”
“我军行向为东,尔等从东,北,南,东北,东南五个方向分别突入。每个方向两个组,仔细勘察,一定一定记住了,一定要小心谨慎再小心谨慎!不要漏了一处!”
末了,李释之依然不放心,又加上了一句:
“斥候天性灵敏,计时精准,一炷香的功夫,无论打探的如何,都速速回来。性命最重要!不要迟疑停留,明白没有!”
“是!”
五十斥候营即刻撒开,一个个身手敏捷行动迅速地向着林子中冲去。一炷香前后,迅捷斥候们陆陆续续全部回来,为首的细长高个男子走上前向李释之回报:
“报!前方树林实在是太过深奥,一炷香内我等实在难以打探究竟,大林其间乃是一条古道,若论宏阔程度和宽敞大小,足够四驾马车连行,供五千人大军同行虽然队伍会略显逶迤,但也不会拥挤,足够了!”
“但除去这一条宽敞平坦的古道外,其余地方幽暗深邃密影无踪,即便是我们也不敢过深探究,生怕一个不慎陷进去了。”
李释之沉吟半晌,最后点了点头安抚几人:
“做的很好!归队!全军!……”
李释之举起手来,但却迟迟没有落下,旗兵和哨兵原本都鼓足了劲头准备传令了,李释之这一停顿,险些让两人向前面摔倒跌去。
“再等等,再等等!”
李释之一个鹞子翻身,从高大的帅马上下来,一直走到军队头前,两只手搭在眼前向林子深处望去:
幽暗深邃,确实幽暗深邃,一眼望不到头,即使走古道,也只是能依稀看得到一点尽头的光亮罢了。
“军中有没有极其擅长投射之人?”
李释之忽然转过头去,问了叶古城三人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
“有!这个还真有!黑炭丸儿~~出列!”
“是!”
一声憨厚忠实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名身材足足高达一丈肌肉几乎要破甲而出的黝黑男子出列。
“你就是黑炭丸儿?”
李释之仰起脖子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憨笑的巨人,心中有点发怵的问道。
“参赞大人,小人就是黑炭丸儿。”
黑炭丸儿挠了挠脑袋,瓮声瓮气地张口说道。
“李参赞,这黑炭丸儿天生神力,若论蛮力我们三个动用内气都比不及他呢!更何况身材挺拔站的高,更是投射的一把好手了。”
似乎是怕这位冲撞了李释之一样,潘伦连忙在一旁解释道。
“那好,黑炭丸儿,你捡几块不大不小大约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出全部力道朝着林子里面丢!全部力道!”
李释之双手比划着形容了一下,黑炭丸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二话没说捡来几个石子就“噗嗤噗嗤”几声投了出去。
石子“刷刷”地飞入天边,随后慢悠悠地下坠,最后速度越来越快没入林子消失不见,在石子落地的一瞬间,飞鸟“啪嗒啪嗒”地飞起声清晰地传来。
“好!大军开进!”
李释之终于好像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样,终于布施了一道军令。
大军有条不紊地向着森林之中进发,等到胜捷军的最后一名军士被黑暗没入后……
“嗖嗖嗖!”
什么东西,蝗虫过境了么这是?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天上飞……
李释之下意识地抬起头,结果眼睛还没有看到天空,头就被一双大手迅猛又狠厉地压在了马背上。
“敌袭!全军戒备!准备营敌!”
箭矢在空中宛如飞动的蝗虫一样,又好似天边的流星,突然间袭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