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采香阁内出来,几人都口中缄默一言不发,气氛很有些沉闷。毕竟是正面硬刚郡王级别的人物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几人心中还是有点发虚。
“诸位,那就明日再见吧!”
李释之神色轻松惬意地冲着几人挥了挥手,转身上马车一气呵成。他倒没有多少心理负担,他一向是下一步棋看三步的,既然终究要与海王和九大郡王为敌,现在得罪他一个小小的赵承宗能有什么压力?
“释之,明日记着在胜捷军营汇合,而后赵统制将在长乐亭设宴为我等饯别。”
看到李释之如此平静,叶古城安慰的话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小子的心简直比老娘还宽,硬刚郡王竟然跟没事人一样,这样也好,有谋定天下的风范!
“哎呦你干嘛!那个冷峻的叶古城哪里去辣?怎么变得唠唠叨叨的了,幸好唯有渡航民风开放从不实施宵禁,否则照你这样子唠叨下去我家都回不去喽!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先行一步。”
李释之笑着调侃了叶古城一句,随后哈哈大笑几声,马车冲着李府疾驰而去。
……
亥时,胜捷军城城郊。
夜深人静,况且居于城郊的大户们均知明日要有大军开拔,都早早的关门歇业,街道上的车马也罕有踪影。
然而此时的李府,门房虚掩,门内依旧若有若无地闪映着灯火光,似乎昭示着府邸的主人仍未睡下。
幽静的街道上突然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随着“吁”的一声轻响,马蹄声慢慢停在了李府门口。待到马车停稳看清李府的外观和轮廓后,李释之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万家灯火,终有一盏能为我而留;漂泊半生,终有一地栖身之所。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日久,而到了这一刻,李释之才终于心生了归家的心切感。
悄悄推开掩映着的朱红色大门,正准备不惊动赵卓昭走回屋门的李释之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庭院。而就是这简单的一瞥,李释之忽然间怔住了。
庭院的桂花树下,摆放整齐的石桌前,少女单手托腮,头好像小鸡啄米般一下一下地滑落,漫长的等待所带来的困顿已经让她进入了梦乡。
清风徐来,一颗桂花瓣悄悄滑落,夹杂着夜间的露水打在少女的肩头。少女长长的睫毛瞬间抖动了一下,显然内心并不平静,不知是因为无意间滑落的花瓣,还是因为噩梦的侵扰。
李释之在一旁看得格外心疼,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在采香阁邂逅花魁逍遥快活,赵卓昭却在家中独守空房担惊受怕漫无目的地等待着他回来,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这孩子,真傻啊!
一手慢慢托举起赵卓昭的后脑,另一只手小心撑起小姑娘的腿弯,李释之咬着牙吃力地将赵卓昭抱了起来,准备把她带进屋中去休息。
赵卓昭的身子并不重,恰恰相反,多少年来一个人艰难地生活,少女的身体轻盈妖娆柔若无骨,李释之行动如此艰难纯纯是因为他自己太细狗。
美人在怀,此刻李释之心中却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有怜惜内疚和自责。
赵卓昭身子轻轻一颤,一个舒畅的懒腰和惬意的哈欠之后,少女幽幽转醒。一睁眼便看见了李释之俊美的面孔和青色的夜幕。
“李……李大哥?我,我这是在做梦么?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李大哥!是你吗!”
赵卓昭冰凉的小手轻轻地贴在李释之脸上,丝毫不敢用出力气,生怕一点点力气便会将幻梦中的李释之捏成泡影消散不见。感受到指尖传来柔腻温热的触感,赵卓昭“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
李释之扭过头去,不敢再跟少女的双眼对视,他毕竟是有错在先,心里甚至都做好了被赵卓昭斥责的准备。
他又怎么会懂赵卓昭,赵卓昭怎么会忍心斥责她最敬重爱戴的李大哥呢?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李大哥你不知道,刚刚卓昭在庭院中左等右等见不到你,当然也就禁不住胡思乱想,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李大哥!如果你死了,我,我也就……我也就随你同去了。”
赵卓昭眼中闪动着泪花,低声喃喃自语,其间夹杂着的呜咽哽咽声让李释之一阵心酸:
这孩子的命实在是太苦了,赵卓昭前半生身世浮萍漂泊无依,幼年丧母青年丧父,现在唯一的依靠还……玛德老子真不是个东西啊!出生啊出生!
李释之心中也明白,自己现在就是赵卓昭全部的身家性命,是她的一切。
庭院前往西厢房的路并不遥远,李释之走的虽然慢,但路途终究是有尽头。他真想时间永远停留在他怀抱赵卓昭的瞬间,二人就此不分开。
虽然心中有千般难受万般不舍,李释之最后还是将赵卓昭放在了西厢房的床上温声道:
“好了,卓昭,你安心睡吧,李大哥在东厢房,有事随便喊我就好。”
看着赵卓昭眼巴巴望眼欲穿的神色,李释之神色不忍,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
“放心吧卓昭,李大哥,李大哥不会离开的,李大哥会一直一直永远陪着你……”
“李大哥!”
赵卓昭红着眼睛打断了李释之继续扯谎的话语,而是反问了一句:
“李大哥,今日卓昭出门,听见四周的街坊邻里都在谈论什么大军开拔过境,好像要去中州拜会海王,参与十二军的大阅……李大哥,你,你也要去么?”
李释之一时语塞,在心中已经演练了一百遍的说辞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嗫嚅了好一阵也再没说出一词半句。
“明白了,李大哥,我明白了,你不必说了,那些残忍的话还是留在心里,让卓昭还活在编织好的美梦里好吗……”
看见李释之躲闪的眼神和嗫嚅的语气,赵卓昭心里已经敞亮一片了,她并不傻。
赵卓昭没有告诉李释之的是,她早就听到了邻里的一片叹息声,她早就明白了此行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