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可是赵卓昭赵姑娘。”
听见一句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卓昭猛然一惊,随后回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位仙气飘飘,俊秀不羁的美郎君。
来人当然就是李释之,在赵卓昭打量着自己的同时,李释之也打量着面前的青春少女。
赵卓昭的一字眉灵动跳脱,为她本就青春的容貌更增了几分朝气;而还略微带着点娃娃肥的脸庞虽显得赵卓昭稚气未脱,但这股稚气却显得赵卓昭尤为可爱。
最巧夺天工的应该就是赵卓昭的一双桃花眼。
这一双桃花眼翘得恰到好处,媚而不淫,妩而不荡。而长长的睫毛此刻正扑棱扑棱地抖动,显然表露了赵卓昭此时内心的防备。
赵卓昭可不傻,面前这个男人虽然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但陌生人突然打招呼还是让她把内心的怀疑拉满了。
这可由不得她不怀疑,父亲的来信上清楚着写着张叔是一位将近不惑之年的男子,但眼前的男子……赵卓昭觉得再怎么说也不到而立之年。
“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李释之轻咳两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起谎来:
“在下就是姑娘父亲的挚爱亲朋,张仪是也。”
见眼前这位“张仪”说出来那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二字,赵卓昭心中的狐疑也逐渐收起来,不过心中的警惕心还是没有放下。
“好,那我问你,你与我父亲在哪支队伍从征?”
“这还用说?卓昭你是不信任在下么?当然是我大圣朝的精武卒。”
“那张叔叔是哪里人?”
“在下伊阙本城人。”
“张叔叔今年春秋几何啊?”
这一点倒是问住了李释之,因为这些年来赵卓昭赵佗和张仪之间往来了的书信绝对不止一封。
刚刚李释之窥视的那一封里,并没有张仪的贵庚。
不过这也难不倒李释之,赵卓昭是及笄年纪,这一点他是知道的。而精武卒是阴山招牌级别的军队,普通士卒还真不一定,但这种军队队率以上的军官一定是阴山功的修习者。
而赵佗若修习阴山功,就必须在加冠之前得赵卓昭,因此赵佗应该是刚过而立之年的样子。
现在的情况是绝笔托孤,绝笔托孤,一般人会选择一个比自己小的人托孤么?如果有的选,大概率会选比自己更成熟稳重的托孤!
几乎电光石火一转眼之间,李释之就捋清了这前因后果,而后便是自信地淡淡一笑:
“在下不足不惑。”
这里李释之又耍了点小心思,正常三十出头都会自称“初至而立”,而不足不惑是三十八九,但谁能否认三十出头不是“不足不惑”呢……
“最后一个问题,我有没有行过及笄礼呢?”
这个问题?李释之心里感觉有点奇怪,赵卓昭的亲生母亲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过赵佗身为精武卒军侯,父女二人一定是聚少离多的。
现在赵卓昭确实到了及笄年华,但肯定还没行及笄礼啊?
李释之正要张口回答之时,眼角一撇却看到了赵卓昭眼中包含的一丝警惕和狡黠,已经到嘴边了的话硬生生改了口:
“卓昭你是及笄年华没错,不过有没有行过及笄礼,赵兄还真未与我说过。”
开什么玩笑,在精武卒那种脑袋拴裤裆的军队之中,日常的聊天就算涉及到家人,顶多也就截止到“多大多大”就戛然而止了。
在行军之中怎么可能还能扯到有没有行过及笄礼,何时行及笄礼这种问题!?
那岂不是把战场当茶话会了么?荒谬!
要说还是赵佗沾了没文化没城府的亏,不然随便设几个暗号切口什么的,李释之今天就可以去见太奶了。
果然,在听到这个回答后,赵卓昭眼里的警惕之色才彻底消除。不过随着警惕的消除,赵卓昭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只见少女闷闷地冲了上前来,向着李释之身上一跳,两只白白的大长腿牢牢地盘在李释之的腰间,就好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地吸在李释之身上。
“呜呜呜,张叔叔,你为何才来,你为何才来!呜呜呜,妈妈死了,现在爸爸也没了,张叔叔你就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呜呜呜!”
在这个时候李释之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默默地轻轻拍打着怀中少女的后背,嘴里闷闷地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叔叔的不对,是叔叔的不对。”
李释之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尚未及笄的柔弱少女,在母亲早早仙逝,父亲远征在外之时,一个人在家中将会过的多么孤苦伶仃,多么心酸无奈。
李释之更不敢想象,一个前一日还对着未来尚存期待,对生活尚存热爱的少女,在听闻了自己世上最后一位亲人突然离世之时,内心将经历多么大的痛苦,灵魂上要蒙受多么大的打击。
天塌了一样,何止是天塌了一样。
而后她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间,等待着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等待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而后在这可能无疾而终的等待中,终于消磨掉最后一丝的希冀,然后凄然跌向永远黑暗的绝望深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赵佗这样的忠直之士,体恤下属,身先士卒,他有什么错?赵卓昭这样的窈窕少女,青春灵动,温润可爱,她有什么错?
然而赵佗身死异国他乡,尸骨无存;赵卓昭还未绽放就将凋零,红颜薄命。
甚至于那些冻毙于荒野的黎元黔首,那些长眠无定河边的尸骨,他们是丈夫的妻子,妻子的丈夫,是幼子的父亲,父亲的幼子。
他们又有什么错?
错的是这个乱世,是这天下,是这天杀的贼老天!
李释之的心里无端地产生一丝丝的悲哀,也生出了无名的邪火。随着这邪火的诞生,他逆转这乱世,承平天下的冲动,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后背上的哭闹渐渐没了动静,李释之小心翼翼地回头一看。赵卓昭经历人生大喜大悲,精疲力尽,已经靠着他的肩头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