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问小夭:“能走吗?我抱你出去吧。”
小夭平静地点点头。
回到岸边,小夭和相柳才发现,高辛王的头发已经全白,这短短几个时辰,高辛王好像经历了神族的一生,整个状态完全苍老下来。
小夭感到有些揪心。
相柳瞬间便感受到了小夭的难过,他拍了拍小夭的肩膀,旋即又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
高辛王上船后,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跟上来。
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消失在船舱里。
相柳会意,于是弯下腰朝高辛王消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相柳和小夭目送高辛王的船只离开,直到船在水面上消失为一个黑点,继而消失不见。
两人披着落日余晖,沿着岸边慢慢走着。
“小夭,我出来多日,军中搁置了许多事情等我去处理。我送你去玱玹那,过几日再来看你,好吗?”
小夭静默不语,低着头在愣愣出神。
“小夭?”
“嗯?你方才说什么?”
相柳见小夭如此模样,心想,小夭刚刚失去爹娘,又知道高辛王不是自己的生父,突遭双重变故,按常理说确实难以接受,我还是把她带在身边吧。
这么想着,相柳便脱口而出:“小夭,你愿意随我回一趟神农军营地吗?”
小夭看着他,认真问:“这......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要真算起来,你也算得上半个我们神农的人。”相柳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小夭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明白了相柳的意思。
“那就.......出发!”
“好。”
相柳是个公事私事了了分明的人,以前是防风邶的时候,可以陪着小夭逛街逛一整天,可以在赌场里赌得天昏地暗日夜颠倒,可这回是奔着办事直接去的,便没有在路上多做停留。
一路带着小夭马不停蹄赶到了清水镇,计划在清水镇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回山里。
到达清水镇的时候天刚擦黑,小夭忽然想去之前被自己帮助过的兔妖的包子铺看看。
这时毛球从山里带来了几份文书需要相柳过目。
小夭见状笑了笑,“相柳大人一回来就要忙咯。那你呆这里先做你的事,我自己出去转转,放心吧。这可是我的老地盘。”
相柳微微点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当年清水镇的小医师玟小六连大荒唯一一个大魔头都降服了,这世上没人能比你更厉害。”
“这是夸我吗?我的相柳大人。”
“你说是就是。”相柳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夭。
“那就是咯!好啦好啦不说啦,我走啦!”小夭冲相柳挥挥手,三步两步蹦出了门。
小夭记得,从自己所在的地方出了门,沿着右边的路一直走,再往西北方向拐个弯,再穿过一条不算长的巷子,就能看到兔妖的包子铺。
她凭着记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记忆似乎出了点小差错,遂跟随自己的感觉慢慢逛着。
就在快要往西北方向拐弯时,一个高大的人影猝不及防地堵住她,生生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夭下意识凝聚毒液在手指尖准备先下手为强,来人开了口:“小夭。”
“玱玹?!”小夭惊得往后一退,“哥哥,你怎么在这?”
“这要问你。”玱玹面沉如水。
小夭心中一紧,神色略过一丝慌乱,旋即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哥哥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回五神山之后,就再没给我来过消息。潇潇被陛下派出去办事,苗圃一问三不知。你又迟迟不回朝云峰,我很担心你。你不觉得,你应该给哥哥一个解释吗?”玱玹淡淡说道。
小夭恍神,没被昆仑镜带回之前的那个时空,事态好像不是这样发展的。
玱玹并没有到清水镇来找过她,她忽然又想到,那个时空里,她被高辛王带去见娘的那段记忆,她完全没有,难怪入荒漠之前,她根本不知道会在荒漠里遇到四百年未见的娘亲。
难道,有些记忆被昆仑镜抹去了?还是,时空不同了,有些事就注定会有变数?
玱玹见小夭愣神,以为自己的态度把小夭给吓到了,又暗自心疼,只得轻轻再次唤了一声“小夭,我问你话呢?”
小夭回过神,心想玱玹既然能找到这,必定是打探了一切的,那她这些天跟相柳在一起,他肯定是知道的。
那么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小夭清清嗓子,努力挤出了一个还算真诚的笑容,“哥哥,那边有个小酒馆,要不咱们去那边边坐边聊?”
玱玹道:“好啊。
小夭不知道,相柳那边已经跟玱玹派去的几个大荒顶尖高手打了起来,他知道小夭跟相柳在海底呆了一天一晚,也猜到了相柳就是防风邶。
真相摆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的心在滴血,那一刻,他想放下一切,夺回小夭。但最终,他选择来取相柳的性命。
小夭和玱玹在酒馆一角找了个位置坐下,玱玹为小夭点了几道她平日里最爱吃的菜肴。
与此同时,相柳被几个顶尖高手紧紧缠斗着。
相柳灵力在大荒数一数二,武力值也几乎无人能敌,但同时对付几个顶尖高手,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他意识到,这些人跟从前想招降他的人不一样,出手就是致命毒招,招招狠毒,显然是奔着他的命来的。
相柳冷笑,丝毫不惧地抽出了他的圆月冰刀。
只是他无心缠斗过久,只想速速打发了眼前这帮人去找小夭。
如果他知道这伙人是玱玹派来的,他就不会那么牵挂着小夭了,他清楚,玱玹不会伤害小夭。
相柳无心恋战,只想尽快甩掉这伙人,可这伙人越缠越紧,一时半会突破不了面前这个阵法。
相柳只得重新集中注意力,一个一个地解决他们。
小酒馆里,玱玹一口一口地喝着酒,等着小夭的坦白。
小夭见玱玹的表情很是难看,想了好几个开场白,都硬生生吞了回去。
领桌的客人,一桌一桌的结束用餐离开,小夭看着酒馆里的人越来越少,终于把心一横,开了口。
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一个炸雷。
炸得玱玹的手差点握不住酒杯。虽然他心里有所准备,可听探子汇报是一回事,听小夭自己亲自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哥哥,这些天,我和相柳在一起。”小夭不敢抬眼,眼睛直直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说道。
“接着说。”
“我.......我.....”
小夭“我”了半天没“我”出来一句话,募地抓起面前的酒瓶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然后“啪”一声把酒瓶拍在桌上。
“哥哥,我跟相柳在一起了。”小夭用最快的速度简单的阐述了一切。
玱玹做好了心理准备,小夭会讲很多,但他没想到小夭直接一句话爆出了重点,也狠狠地戳到了他的痛点。
玱玹感到全身血液奔腾,不知道是怒火还是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一股脑全部涌上四肢百骸。
可他摆在小夭面前仍是一脸淡然:“为什么?你明知道,你们立场不同。你们身后的国家都不同。”
玱玹一字一顿说道。
“我知道,哥哥。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立场不同。我试过,压抑自己对他的感情,哥哥,我真的试过,可结局很惨,真的很惨。”
小夭眼泛泪光,顿了一顿,闭上眼,就是相柳万箭穿心的画面。
小夭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哽咽道:“哥哥,我知道你疼我,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才愿意跟你说出真相。”
小夭把她和相柳如何相识相知,互相爱慕又互相隐忍,相柳是如何想尽办法把她推开,以及相柳化身防风邶教她箭术,送她弓箭,海底37年如何拿自己的命救她,以及后来数次救她的事情全部一一告诉了玱玹,只隐去了他们在海底已经彼此交心彼此定情的事实。
也隐去了她借助昆仑镜回到这里的事情,她不想事情太过复杂,她唯一的念想就是不要相柳死掉。
冷面冷心的玱玹听完,竟然眼里有点点晶莹闪动。
玱玹紧握着杯子,半晌说了一句:“怪不得当年他心甘情愿让你种蛊。”
玱玹仰天长叹,感叹命运弄人,他和小夭的同命连心蛊,是他亲手葬送的,怨不得任何人。
小夭看出玱玹所想,她伸出手覆在玱玹的手上:“哥哥,有蛊没蛊,你永远是我的哥哥,永远是我的亲人。这是事实,抹不掉的事实。但,你只能是我哥哥,因为,我后来看清了自己的心,我的心里.....只有他。”
玱玹已经不想再努力饰演平静的好哥哥,他疯了一般将酒杯狠狠砸在地上,“砰”!一地的碎片往四面八方炸开。
小夭惊得半天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定定地注视着玱玹,等待着他冷静下来。
玱玹到底让自己恢复了冷静。
“你有什么打算?”玱玹问。
“哥哥,你放心。我既然选择了他,我就已经想好了要面对的一切。我不会劝他放弃自己的立场,他有他的恩义要报答;我更不会要求你放过他和他的军队,你不会为了我做这样的事,我更不会开这个口。”
紧接着小夭又说:“国与国的事,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还是做我的小医师,我就希望,这辈子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可是小夭,你想过没有,你选择了相柳,就等同于选择了腥风血雨。就如同当年,姑姑和蚩尤.....”玱玹怕小夭伤心,没有把话说下去。
小夭当然懂玱玹的意思,她笑笑:“玱玹,我娘是我娘,我是我。虽然我和她一样,爱上了一个立场敌对的人,但我们的身份不同,我跟娘的经历也完全不相同,自然,结局不见得就会一样,你说呢?”
小夭乐观地朝玱玹笑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玱玹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很快他又点点头。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矛盾。
“哥哥,今日,我请客吧。”小夭说完把头扭向掌柜那边,把头发自然往后拢了一拢,招了招手:“小二,过来结账!”
玱玹下意思随着小夭的方向看去,小夭白皙的脖颈下方有一处明显的吻痕,其实不大,倘若她不扭头不拢头发,是看不见的。
可那块红印落在玱玹眼里是那么的刺眼,不,是刺痛心扉的那种痛。
玱玹猛地推开桌子,唰一下起身,大口呼吸着。
“哥哥?玱玹?”小夭不明所以,也随着他站了起来。
“没事,只是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自己的妹妹爱上了一个大魔头,而且还是自己的敌人。”玱玹自嘲地苦笑,他很清楚,这个笑,一定非常、非常难看。
小夭结完账,他伸出手,拉着小夭往相柳那个方向走去。
他清楚,相柳没那么容易死。
他只是不死心,还想再试试,在他和相柳之间,小夭会怎样选择。
小夭一脸懵,跟随玱玹的脚步走着。
玱玹施展灵力,带着小夭很快到了相柳与他手下打斗的地方。
远远只见那一处地方雪花飞舞,一个黑衣人对一个白衣人。
黑衣人的身手略慢,所以依稀可辨,
那道白色身影腾挪翻飞,根本看不清他的招数,但小夭知道,是相柳。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具身着黑衣的尸体,血流一地。
他派去的八个高手,已被相柳砍杀得只剩一个。
那一个,也已经摇摇晃晃,明显体力不支。
相柳也逐渐放慢下来,看着对方,准备给予对方最后一击。
此刻小夭才看清相柳身上的伤口,一道又一道,往外冒着猩红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袍。
小夭尖叫着要冲过去。
玱玹拉住了她,小夭拼命挣扎,“玱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玱玹,你卑鄙,用这种偷袭埋伏的手段伤人!”
相柳见小夭惊慌失措,笑着喊道:“小夭,你别过来。我这边很快就解决了,等着我!”
话间,他压根没看玱玹,就好似玱玹这人根本不存在。
玱玹早已习惯了相柳的狂傲,只是一只手死死抓着小夭。